“那边那位时不时腹痛难忍,所以脾气暴躁,方才说是婢女失踪了,一定闹着要找,被下人劝了两句,就又打又砸的。”
孙太医说着吁一口气,“真是好大的力气,好亮的嗓门。”
“原来是这样。”钟婉意眼底闪过一抹思索。
钟梨棠时不时腹痛,想必是中毒之后拖久了,落下了后遗症。
“那她腹痛,大人你没有法子缓解么?”她问。
孙太医摸着胡须笑了笑,“姑娘明知故问了。”
“疼痛自然有法子缓解,但治标不治本,钟家二姑娘那是因为毒药,腹内有了损伤,想好,得长年累月养着……”
钟婉意点头,轻声接话:“就算好好养着,也不一定养的好。”
这是钟梨棠以身做局害人,所付出的代价。
“哎,不说她了,你今日感觉如何?”孙太医问。
钟婉意心思还在钟梨棠的伤上。
她随口答了他两句,就话锋一拐,又转了回来,低着头问:“钟梨棠那样,太子想必挺着急的吧?”
孙太医一把年纪了,又一贯在宫里行走,能瞧出三人如今不清不楚的关系,对此,他不好说什么,只含糊“唔”了一声,又提起她的伤势。
他不想说,钟婉意便没有追问。
她本心其实也不想了解这种事,问起来,只是为了确认封行止的态度,好进一步想法子摆脱当前的困境罢了。
没一会儿,孙太医该走了。
起身时,听钟婉意低柔开口:“大人,见到太子,可不可以帮我捎句话?”
孙太医知道她如今等同于被软禁,转身问:“什么话?”
钟婉意抬起苍白的小脸,缓声道:“就说,我有法子根治钟梨棠的腹痛。”
*
见到封行止,已经是七八天以后。
他因公务离了京城一趟,这次回来,带了些异地的特产。
不是多稀罕的东西,只能当零嘴尝个新鲜,所以带的不多,一进门就让人分成两份,往海棠苑和玉笙居各送了一份。
区别是,其中一份,是金尊玉贵的太子爷,亲自领人送的。
玉笙居还是那个样子。
灰砖青瓦,两颗有些光秃的银杏,院墙一侧的花圃翻过土,也还维持着没来得及播种的模样。
封行止左右看了两眼,一时想起不少事。
心里竟生出一些模糊不清的盼望,脚下步子不由快了几分。
“钟家小姐,主子来看您了。”德喜在屋门口出声。
话音未落,封行止已经过了隔断,站在了里间,目光慢慢落在床榻方向。
钟婉意还是病恹恹的,长发在背后挽了个花苞似的结,穿件素净的白裙,动静间瞧着娴静又乖顺。
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下床行礼时,还得依赖红儿扶着。
像个生来就孱弱易折,自幼被家人捧在高处呵护,不忍心让她沾惹烟火气的病美人。
封行止定定望着她,无端端有些移不开眼。
觉得几日不见,她哪里不太一样了。
可仔细看,她除了身量更清减,人更安静以外,又没有别的大的不同。
“爷?”德喜适时出声,提醒自家难得晃神的主子。
封行止眸光凝聚,点头,到长塌边坐下,“起来说话。”
“太子殿下,我有法子治钟梨棠的腹痛。”钟婉意开门见山,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封行止眼底本就不多的温度眨眼冷却。
“你不问我?”
从她进府以来,这应该是他头一次离京超过五日。
之前,他仅仅是隔上一两日再见她,她都会关心他身子如何,有没有再被人暗害,然后苦口婆心叮嘱他按时吃药,注意休养。
“殿下一路可还顺利?”钟婉意低着头,他想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封行止微微眯起双眸。
到底是哪里不对?
多少时日过去,她难不成还在计较骨鞭的事?
可他到底没有真的打她。
她未免太小肚鸡肠。
“殿下,”钟婉意又开口,“钟梨棠一日要闹上好几次,她如今住在太子府,不好总这样……”
阿娘始终没有音讯,她心里的焦急已经压了许多天,好不容易见到封行止,她实在顾不得其他。
“你想如何?”封行止问,语气已经淡了下来,并不觉得她是在替他太子府着想。
钟婉意继续出声:“我可以替她医治。”
“你不记恨她?”封行止问。
钟婉意一愣。
他这么说,是不是表示……
他其实知道是钟梨棠陷害她下毒?
心口泛起细密的难受,她老老实实摇头,“我可以帮她医治,但我有条件。”
封行止胸口的不悦越来越浓,一眼便看穿了她在打什么算盘。
“什么条件?要见你娘?”
“……是。”
封行止眼神开始变冷,“我如果下令……”
钟婉意打断他,“殿下我知道,你的命令我违抗不了,我人在太子府,根本没有和你讲条件的余地,可至少,你给我一点阿娘的消息!”
她语声激愤,说着忽然咳嗽起来。
那夜被吊在明遮院吹了太久的风,她寒邪入体,没两日就发了场高热,后边就一直咳嗽,到今日还没彻底好全。
封行止眉心紧皱,立刻沉声叫红儿责问。
心里却知道,钟婉意这是害了心病。
眼看气氛要僵。
德喜赶紧插话:“主子爷,沈氏不是好端端在郊外的庄子里头养着呢么?怎么,府里都没人告诉钟小姐一声啊?”
他观察着封行止的脸色,上去把已经吓哭的红儿拽起来。
“去,主子赏了新鲜东西,还不赶紧找碟子装出来让钟小姐尝尝?这么没眼力见儿呢?”
红儿连连点头告罪,赶紧从他手里接过食盒跑了。
那边钟婉意把德喜的话听进去了,长久以来提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处。
“谢殿下……”
封行止寒着脸,直接起身阴沉沉的走了。
傍晚。
钟婉意被人用步辇抬到了海棠苑。
她对此毫不意外。
毕竟,封行止不管谁,也不会真的不管钟梨棠。
她既然说了她能治钟梨棠的病症,就少不了要过去看诊,区别只是早或晚罢了。
进屋后,钟婉意不多说,不乱看,只将钟梨棠当猪当狗。
可钟梨棠做不到无视“对手”。
她如今恨毒了钟婉意,此刻对方就在眼前,她心底的各种想法简直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