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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没人懂的洋话(1 / 1)

少奶奶在冰水里受了冻,本想扛过去,最终是发了热,躺在花格子大床上有了抽风的凶兆。吴妈一直瞒着,不说少奶奶的情况不好,也不说好,只说在被子里暖着,懒得动。挨到节骨眼儿上,她毛了,红着眼圈找到傻子,说少奶奶像是不行了。

“你早干什么来着?”

“她不想惊动郎中。”

“有本事你接着瞒,哭什么?”

“你也怪我?这院里又不是我一个人,你们干什么去了?少奶奶不让你们进屋你们就不进,你们心上有她吗?傻子哥,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傻子去上房,见少奶奶已经昏迷。不知哪儿来的一股气顶在心上,抬手就喂子吴妈一个大嘴巴。吴妈刚哭出声,连忙自己忍住,哀求地望着傻子。

马丁正从下房里出来,隔着水塘奇怪地看着傻子。傻子怕他跑到少奶奶床边凑热闹,让进院的外人撞上,就大声说:“回屋去”

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傻子到镇上唤郎中,镇里人看他屁滚尿流地在街上走,都闹不明白梅府里出了什么事。李郎中是梅家的佃户,差不多算是府医的角色,除了为乡人看病,他对梅府是随叫随到,一点儿不能马虎的。

好在太太信佛不信药,老爷信药不信医,用他的节骨眼儿不多,倒是下人们大病小病不断地招呼他。郎中有些疲了,一听是少奶奶得了急症,免不了有些惊惶失措,不由他不郑重起来。

这郎中果真不含糊,头一下子诊出了少奶奶有寒,二一下子诊出了少奶奶有孕。傻子在廊亭里候着,见吴妈领着郎中出来。郎中抬着袍袖擦汗,吴妈的核桃脸喜气洋洋,举着药方说:“有了!有了!”

“什么有了?”

“肚子有了”

“没诊差了吧?”

“她身条儿比别人好,就一点儿没看出来。你快告诉老太爷,我找太太说去夕盼她胎火里走阳气,梅家好歹算是有后了。傻子,看好了门,这院子谁也不准进!”

郎中乐不出来,一边走一边叹气。他说:“我开了验方,又驱寒又固胎,哪一头儿也没法舍。倘若药气冲撞了,这罪过我是担待不住了。”

“你不开方,出了事也归你。”

“说的是呢”

郎中又举袖子擦汗,尖胡须抖得像耗子尾巴,傻子送他们出去,停在角院门口,按管家的盼咐守着。时间不长,从正院里探头探脑地出来几个佣人和厨子,他们打听出什么事了?

“死人了。”傻子没好气。

“谁死了?”

“该死的死了,还问么。”傻子把院门闭紧,想回耳房歇着去,走到门口又改了主意,

奔了马丁的下房。

傻子说:“她有了”

马丁不明白。

“她怀了”

“什么?”

“大少奶奶肚子里有孩子了!”

傻子在白己的肚皮上打个手势,他总算听明白,过一会儿才停下来,有点儿发呆。火盆烧着,可还是不暖和。马丁又把大海碗挪到屋子中间,擦一根火柴把剩下的残油,点着了。

傻子凑过去在火苗子上烤手。

“她自己都不知道”

“谁不知道”

“大少奶奶自己不知道。”

马丁看着慢慢矮下去的火苗子出了神,他张着两只手,不知道该做什么,像作坊里做不成事又不甘心的老陶匠。他自言自语,都是洋话。

傻子看他没什么说的,自己也找不着什么跟他说,就往外走。

马丁突然说:“晚上给我烧水。”

“知道了。”

他抱住脑袋蹲着,火苗儿差不多要舔着他低垂的大鼻子。回到耳房,傻子躺在竹床上想事。他没弄清泡水塘和怀孩子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的智商和见识有限,想不到那一层,没有经验,也没有胆量。他以为大少奶奶要是知道有孕,就不会做出泡水塘的莽撞事。或许是她良心上对不住少爷,扎水塘是寻死,可又下不了狠心,只能给自己落个作践。

如今怀了孩子,想糟害自己就不能不掂量掂量了。他毫不怀疑那孩子是马丁的种。他那宽阔的肩膀,女人看一眼就会怀孕,只有天知道。

马丁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傻子也没看透。傻子赶着去告诉他大少奶奶怀孕的事,是想安慰他,让他松下心来,别担忧少奶奶再做傻事。另一层意思也是告诉他,别打歪主意了,够了,他完全不知道这洋人的心里早就一点儿一点地有了底数!

傻子一下子弄明白的,是药。管家说家里存的药不全,要他拿跑一趟镇上的药铺。他去告诉马丁,万一回来晚了,让他找别人烧洗澡水。

“等等我,咱们一块儿走。”

他已经披挂好了,要回礼拜堂。这时候去拜上帝,也没什么可奇怪,跟地上的没话说,跟天上的总不能也没话说。他的化不开的愁,或许是遭了报应了,外国的神要是不来搭救,

看不出谁还有什么办法。

路上,马丁一次次回头看山下的盆地,走得很慢,脸上装出来的笑容苦哈哈的。他没有话,只逃似地急匆匆地赶路。

他们在镇上的码头分手,马丁没说什么,拍拍傻子的脑袋,在东街的路口回过头来,朝他笑笑,还在装,笑与哭差不多了。

他知道上帝正等着臭骂他一顿呢!傻子坐在药铺的硬木椅上,看掌柜的一样一样抓药。他惦记着少奶奶的病,他好想把一只手搁在她肚子上轻轻地抚摸。

傻子在发愣,掌柜的在柜台上叩秤盘,吓了他一跳。他突然记起上一次为少奶奶抓药的情景,也是在想什么事,让叩秤盘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上次少奶奶没病,可又抓药又吃药,这次有病,还瞒着拖着,怎么回事呢?

掌柜的说:“你傻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谁笑了?”

“你们主子里哪个添喜了?”

“不知道。让我抓药我就抓药,我不问。”

“上回抓的药管用不管用?”

“我又没吃我怎么知道!”

“谁吃了?”

“一个老妈子的干闺女吃了。”

“打下来没有?”

“打什么?”

“打胎呀”

“她们外乡人,药吃上没吃上都难说。”

“我琢磨是你相好给吃了呢”

“编排梅府的人,你当心!”

“掌嘴掌嘴!我哪儿敢呀!放心,我不敢,我就指望你们梅家买我的药呢。回去告诉你们老太爷,北边的干茸片子来货了,要不要的我都给他留着!”

“您别客气”

傻子去碧福居茶馆喝茶,隔着窗户看那些在码头上走来走去的团防营,封河封了这么久,团兵们还是个个满脸杀气,骨碌眼珠儿地等着宰人。

傻子觉着自己不仅是天下第一个傻瓜,还是天下第一个该宰的人。在药铺闲聊时傻子脑子里有闪电呼拉一亮,跟打雷差不多,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

他想不清少奶奶和二少爷之间出了什么事,可是他差不多想明白大少奶奶与洋人之间的事了。马丁把少奶奶拎进了药房,两个人做了伤天害理的勾当,如今他们是走投无路,成了天打五雷轰的没处躲没处藏的人了,

马丁不只在淑萍的眼里看见死气,恐怕也在自家身上嗅出死气来了。傻子想他一路上硬撑出来的笑容和他频频地望着坟地的样子,越想越不妙。

他想逃跑!洋人要跑!狗杂种要跑路!

傻子从碧福居的茶馆窜了出去,穿过码头,穿过东街,马一样在去码头的土道上跑。他猜度马丁已经上了船,在封着兵船的黑水河上大摇大摆地顺水而下了。

他跑出一片枯树林,突然发现马丁正闷着头走过来。傻子站住了,两人都站住了。他挎着教民的面包房烘的大面包圈,叼着烟袋锅。他脸色平静,看来是在上帝那儿得到宽心话了。

“你?”

“我等烦了,来接你。”

“跑什么?”

“我着急。”

“急什么?”

傻子答不出,脸很热。

“吃不吃面包?”

“不吃”

马丁就不再说话,在前边走得很急,比逃的速度都快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正沿着山道往盆地里走,他慢下来,最后停了脚。他看着西边的落日头出了神儿。

傻子也出了神儿,记起了秋天那个日子,大少奶奶在残阳里火苗子一样燃起来。

马丁咕咯了半句洋话。

傻子一下子就明白他说给谁听!

什么意思呢?

他听不懂,没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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