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越过那遥远的山峦,似乎要穿透层层月色,窥探那幽幽月影之后的秘密。
云国圣女,不仅精通幻术,还掌握一定的预言能力。
宫诩闻言噗嗤一笑,打破了满室风雅。
他看着对面的女子打趣道,“云昙,这些年,你装得越发像个神棍了。”
月云昙面上依旧面无表情,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眉间轻微地蹙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
她冷冷地开口,“陛下,请注意您的言行。”
圣女面前,无论地位低等的百姓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都不能随意取笑嘲讽,言辞态度恭敬。
宫诩摇头,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越来越没意思了。”
他随意地将身体斜靠在身后的汉白玉梁柱上,后背立刻传来一阵凉意,他却浑然不在意,同样将目光落到天上的那一轮圆月上。
指尖微微旋转,一朵美丽的昙花瞬间在他手中开了又谢,只留下转瞬即逝的美丽。
“那你告诉我,救世天女是归朕,还是归司马尧?”
月云昙一愣,似乎想不到他会这样问,不过还是回答他。
“救世天女……她,不归属于任何人,不过从天象上看,她离您更近一些。”
宫诩伸出如玉的手指,支撑着下颌,似乎在思考,“离朕更近?”
他突然轻笑一声,“没想到,这次天意倒是偏向朕了,朕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月云昙听他的语气,心底不由轻叹一声,有些同情地看着宫诩。
司马尧的那颗紫微帝星,从他出生那天起就盘旋在头顶,散发出熠熠的光辉。
这个人,是注定的帝王之命,谁都无法阻挡。
即便是腹黑狡诈如狐的云皇宫诩,也不能。
宫诩突然直起身子,离开了汉白玉梁柱,后背那股凉意顿时消弭干净。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给朕选个良辰吉日,朕要迎娶沧澜国的玲珑公主。”
月云昙眸中显而易见地划过一丝诧异,“您要娶她?”
宫诩好整以暇地点头。
“为什么?”
她这句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什么,忍不住脱口而出,“射日神弓?”
宫诩又是哈哈大笑一阵,“云昙,朕许久未见你这幅紧张的模样了,今天来这里还真是赚倒了呢。”
月云昙只略微尴尬了几秒,很快就将所有神思集中到关于射日神弓的事情上。
“可你以前,不是不想打开那个盒子吗?”
要不然,他早就去沧澜国求娶那个卫玲珑了。
想要打开那个盒子,必须要用射日传人的身体作祭,鲜血为引才能解开封印。
一百年前,宫诩的太爷爷宫源发现了这个盒子以及其中的秘密,才会去沧澜国勾引卫燕公主。
可最终,被勾引的却是他自己,他无可自拔的爱上了那个女子,自然舍不得牺牲她去打开那个盒子。
更何况,关于这个盒子的传说,到现在也没有人论证过,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宫诩轻轻点头,语气随意自然,“唔,以前不想,但是现在突然想了。”
月云昙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看向宫诩。
他的一半脸隐藏在阴影之中,那长又卷充满诱惑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突然勾唇,幽幽开口,“你说,三层妖魄之力,对上司马尧那个家伙的紫薇星命,会怎么样呢?”
月光下他的神色忽明忽暗,那语气轻柔,却是令人心底忍不住寒颤一下。
月云昙浑身一震,一想到这个可能,她那向来冷清的面容碎裂,浑身上下的皮肤激起一层颤栗。
半晌,她压下心底的震惊,平缓了语气开口道,“或许,这天道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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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往常的惯例,凌浅虞会在午时前往长明楼,看望元儿,顺便和他共进午餐。
等午饭过后,把他哄睡着,再离开。
此时,凌浅虞刚从长明楼出来,手上还拎着一篮子蛮夷之地进贡的野生水果,这些水果街市上几乎没有卖,她打算带回去给林简和秦窕两个人尝尝。
其实每一次从里面出来,她都要携带出一大堆这样或那样的东西,什么珍稀药材、上好丝绸、贵重珠宝、甚至是一些稀奇古怪用来哄小孩的玩意。
她也很无奈,但是每一次她要是推拒不接受的话,元儿肯定会丧着一张小脸,眸中含起晶莹的水花,使出他的必杀技。
一看到这一幕,根本不用他再继续下去,凌浅虞就乖乖地缴械投降,丢的盔甲都不剩。
不过这些东西,把秦窕和林简两个人高兴坏了。
一来,好吃的有了。
二来,银子也不用愁了,这些东西随便卖出去都价值不菲。
当然,自从凌浅虞开始炼制出售魂丹之后,他们根本就不愁银子,霸霸欠的那笔巨债已经是小菜一碟了。
上一次在聚宝拍卖会,虽然中途出了一些变故,但那些魂丹最终都以高价卖出去了。
为了获得最大的利润,拍卖师提出了一人限购一粒的要求。
凌浅虞突然产生自己和现代那些炒股之后一夜暴富的人一样的感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花那些银子。
那些银子究竟该怎么花呢?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在回去的路上,没有注意到面前的来人。
“阿虞!”
一道略显疲惫沉重的声音响起,凌浅虞猛地一惊,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熟悉男子。
云徵!
云徵站在凌浅虞面前,依旧是一袭天青色官袍,袍上绣着朵朵雅致飘逸的云纹,青丝被白玉冠固定住。
他的眼底隐隐有青色,似乎是很久没有睡好,身上还隐隐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酒气。
凌浅虞停住脚步,语气冷淡,“你怎么来了?”
她已经和凌府那些人脱离关系了,至于云徵,只要他不再伤害自己身边的人,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云徵突然伸出双手,握住凌浅虞的双肩,迫使她正面看着自己,双眸中隐隐如海潮翻涌,“阿虞,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这句话,像是从胸腔和肺腑中憋了许久,才发出来的。
现在,他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阿虞,她已经离开了自己,她真的不爱自己了。
凌浅虞只觉的压在自己肩上的力量很沉重,似乎承载了云徵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愤怒与失望。
她伸出空着的一只手,将云徵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抬头直视着他几乎要扭曲的脸色。
她轻轻地开口,“累了,自然就离开了。其实五年前,我在你面前掰断那根簪子的时候,就预示着一切都结束了。”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试图用自己平静的语气让面前的男人冷静下来。
谁知,云徵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更加暴躁了,完全失去了平日贵公子该有的温雅与风度。
“我不明白!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伯父赶你走,我那时候没有实现娶你的诺言吗?”
凌浅虞缓缓摇头,“不是,不是因为这些。”
她苦笑一声,“我伤心难过的是,都已经到那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宁愿相信凌初雪,不愿意相信我。那个时候,明明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可你们没有一个人肯站在我身边听我解释,哪怕听我解释只言片语。呵呵,你知道吗?当你护在我的仇人身前,为她’挺身而出‘,指责我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痛吗?”
云徵的表情一滞,突然有些哑口无言,“阿虞,我那时候被你的事情弄得头昏脑涨,才会顾及不到你的情绪,我现在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凌浅虞突然抬头,直视着他,目光凝重,似乎要看透到他的心底。
“那好,我现在就问你,你相信我是被陷害的吗?你相信我没有和侍卫私通吗?”
云徵被她突然凌厉的语气问住,犹疑片刻,“我相信。”
凌浅虞失望地摇了摇头,“不,你不相信,你的犹疑出卖了你。”
云徵张口想解释,但是凌浅虞没有给他机会。
她平静开口道,“我还是珍惜我们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谊,但是我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你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至于凌初雪,你以后最好还是离她远点,我不会放过她的。”
她的语气很冷冽,明明是四月的天,带着几分深冬的寒气。
说完,她转身想要离开。
云徵急忙走到她面前截住她,“阿虞,你能不能抛去以前的那些不开心,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凌浅虞看着云徵,目光中带着几分坚决,丝毫没有犹豫地拒绝,“不可能,她对我做的那些事,我永远不会忘记!”
她现在只是没时间收拾凌初雪而已,但是,总有一天,她会将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全部痛苦和伤害,加倍还回去!
“那我呢?你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吗?”
云徵几乎是咆哮着开口。
“你要是想要世子妃之位,我现在就可以以死相逼,让我爹娘退让!你要是不喜欢凌初雪,那我以后不见她,也不让她见我便是!你若是想拿回自己的身份,我也可以帮你!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就不能给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凌浅虞见面前激动的面色通红,情绪已经失控,双眸泛红的云徵,有些意外。
没想到,他居然可以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是在五年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可现在,她不会。
她面上依旧一片云淡风轻,“世子妃之位,我不想要,也不稀罕。凌初雪,我已经不仅仅是不喜欢了,而是痛恨并视为仇人!至于我的那个身份,虽然我不稀罕了,但是我也不会便宜给其它人!这一切,我会自己亲手完成,不需要外人帮忙!”
她的这句话就好像是重锤一般,敲打在云徵心上。
似乎有一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的心,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窒息。
云徵踉踉跄跄地倒退一步,深吸一口气,“你,真的不肯回头了?”
他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都沾满了悲痛的汁液。
凌浅虞抿着唇,目光坚定地看着云徵,毫不留情地摇了摇头。
云徵倒退了几步之后,稳住身形,嘴角突然扬起一丝悲凉又嘲讽的笑容。
“那好,下个月我和雪儿大婚,看在朋友的情谊上,你来吗?”
他这句话,似乎是想要报复面前这毫不留情的女人,但是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凌浅虞心底涌起一股烦闷,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云徵。
她眸光微凉,“你确定要我来?”
云徵看见她眸中的寒意,虽然知道一定是因为不满自己要和凌初雪大婚,厌恶见到凌初雪,但他多么希望,她说这话的原因里有几分是因为对自己还存留一丝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