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灌输真气的手,停放在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灵气进了普通人身体里,会乱窜七窍流血,更甚者爆体而亡。
而经过修士滋养的真气,普通人也可受益。
方牧自然不会不知晓这个道理。
可问题在于……
自己这个平庸的父亲,他不是普不普通的问题,他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哪有普通人能一眼看出别人修为的?!
“爹,您怎么知道……”
方牧太过惊愕,以至于问得多此一举。
“不应该的。”
方兴平喃喃自语,眼皮抖动,又重复了一句:“不应该……”
他的话语生涩难懂,一时间琢磨不透。
平日里,方牧见惯了父亲的沉默寡言,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一面。
“谁教你的?”方兴平问道。
方牧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意外去到修仙世界,挣扎了三百年这种事,该怎么说?
且不谈父亲会不会认为自己在糊弄他,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又从何说起?
“你不想说也就算了。”
方兴平叹了口气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条路一旦走上,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方牧沉默片刻,说道:“我不后悔。”
“不是你后不后悔的问题,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决定左右的。”方兴平摇了摇头。
他的眼睛,沧海桑田,犹如世俗流年弹指流逝。
纵然方牧此时此刻,内心有太多的疑惑和不解,但他并未追问到底。
只有一件事——
“娘去哪了?”方牧问道。
这个家里视为禁忌,从不提起的事情,被方牧打破了规矩。
父子俩对视。
方牧眼神坚定不移,小时候,他有些害怕父亲的威严,不敢开口问。
如今……他不再选择沉默!
方兴平手中的烟几乎都快烫到手指,沉默少顷反问道:“你开心吗?”
这四个字,直击方牧心脏!
在普通人眼中,成为修士,不可一世、高高在上。
可修士的圈子,比普通人残酷何止千百倍。
生存法则同样都是奋不顾身要往上爬,唯有爬到高处,才能得到喘息,更好的活着。
修真界更血腥,更冷血!
几乎绝望到难以找到一丝温暖,漫漫长路孤身一人,时刻警惕忌讳松懈,睡觉都不得安稳。
“您问我开心吗?”
方牧忽然咧嘴一笑,说道:“牧儿现在回答您,一!点!都!不!”
“弱小,就该被踩着过身,就该招人拳打脚踢!”
“稍微有一点争议,就要大打出手,因为弱就会死掉,更弱的那些人,无辜遭殃都没地方喊冤,就因为他们弱!”
“前面有妖兽虎视眈眈,后面还需提防同道反水撕破脸,每一天每一天都要算计那么多事情!”
“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位大人物,指不定哪天就得被随手捏死……”
“自从走上这条路以来,我再也没睡过哪怕一次的安稳觉!”
“可笑的是,我也变成了这样的人,漠视生命,变得冷血……”
蓦然,一只充满老茧的厚实手掌,拍了拍方牧的脑袋。
正如幼年时,被村里其他的孩童欺负哭了回家一般,父亲也会同样轻轻拍拍脑袋。
方牧焦躁的内心逐渐安稳下来。
“爹,牧儿恳求您。”
方牧眼神愈发坚定,再度道:“告诉我……娘她……到底去哪了?!”
村里头人人都说,姓方的漂亮老婆跑了,说是受不了这个苦日子。
他不信!
如果真是这样,父亲又怎会二十多年来只字未提?
“牧儿,有些事还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
方兴平砸了咂嘴,说道:“有时候装糊涂,活得更舒坦一些。”
“可舒坦是留给死人的。”
方牧意外的顶了一句嘴,坚定不移道:“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不想让小蕊没有娘。”
方兴平不说话了。
良久,良久。
“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你娘的确是自己走的,去了哪,爹也不知道。”
方牧楞了一下。
紧接着便下意识问道:“您没去找过吗?”
“找不到的。”
方兴平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怪爹,是爹没那个能力。”
方牧迟疑了一下,问道:“您的修为……”
不料,方兴平摇了摇头道:“爹只是个炼气初期。”
听闻此言,方牧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炼气初期?
怎么可能!
若真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做到一眼看穿自己的修为境界?
能做到这点的,不例外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实力与自己相同。
要么,实力比自己更高。
“爹知道你在疑惑什么。”
方兴平耐着性子解释道:“爹只是一个匠人,不具有修炼的天赋,一辈子都卡在炼气初期上不去,不过身为匠人,炼气初期也足够了,牧儿,爹之所以能看透你的修为,是因为这个。”
说着,他将脖子上戴了二十多年的铜板摘了下来。
这个串着黑线的铜板,方牧又岂会不认识,每当深夜,父亲总会取下这个铜板,拿在手上发呆。
“这铜板你娘留下来给你和蕊儿的。”
方兴平说道:“她说过,将来如果有一天,你和蕊儿谁万一走上了修真路,便给谁。”
说到这,他苦笑不已。
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一天真会到来。
“戴上吧。”
方兴平将铜板放在方牧手心里,拍了拍,“它是块了不得的东西,不但能隐藏自身修为,还能随时能感应到周围真气的波动,无论对方是否隐藏修为,无论对方什么境界,都瞒不过这铜板!”
方牧没有推辞,了当收下。
这东西如果真如父亲所说,那么对他而言堪称大用!
将其戴上后,隐约温玉暖胸膛,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可当方牧抬起头看向方兴平的瞬间,他分明没有特意去勘查父亲的修为,心头却立刻便得知,真气淡微波动的痕迹,显而易见是炼气期初期!
“爹,您和娘是怎么相遇的?”
“娘又为何……要走?”
将铜板藏入衣内,方牧问起了最为关键的线索。
他渴望得知,迫切得知,也……必须要弄清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