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流云望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发呆。
“小云......是不是,想起了之前的记忆?”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郭先生低沉的声音。
“......没有,我只是......”流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还在想修炼的事情?”
郭先生有些讶异眼前这个孩子的心性。
沉默了许久,流云终于轻吐出一口气,稚嫩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有些许干涩。
“我还是想试试。”
郭先生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刚要说些什么。
“我知道。可能很苦,很累,甚至最后还会存在一直停留在一个阶段止步不前的可能。”流云抢在郭先生出声前就已经猜到了郭先生大概要说什么话。
“但是至少现在,我还是满怀希望的。”
郭先生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那稚嫩的双眼里却流露出一股子坚定。
“那你......最好做好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准备。”
长长的沉默。
良久,流云笑了。
“好。”
幸好......我还拥有着一辈子的时间和精力,还可以拿出来浪费在一件事情上,不是么。
......
“何延,这里真的好美好美啊。”
一个扎着长长的辫子的小女孩对着他轻笑着,大大的眼睛里盈满天真的快乐。又黑又亮的辫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甩动,乌黑乌黑的辫子仿佛在发着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随后他们一起在芙蓉草丛里追逐打闹,翠绿色的草叶子细又长,草尖儿还是鹅黄色的桃心的形状,蝴蝶跟在他们身后。
本来还是一片欢声笑语呢,怎么突然一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
真的好黑好黑啊,黑到他连自己都快看不见了。
最后在他呼喊到嗓子快变得沙哑的时候,突然,场景变得极亮。
亮到他连皮肤都有一种灼痛之感。
继位,硝烟,征战,叛乱,战败。
他曾经眼睁睁看见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儿一步一步和他一起长大成人,变成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她是她家族的希望,也是他的希望,他的全部。
是啊,曾经那么柔弱胆小的女孩,怎么就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世袭将军的路了呢。
“何延......我现在的肩膀,可是要担负起我的整个家族呢。”画面中的女孩笑容依旧干净纯澈。
眼中神采飞扬。
你还是那样柔柔地笑着,真好。
那么瘦弱的一个人,却能为了家族,变得那么坚强。英姿飒爽的统领军队杀敌四方。
说好了结束最后的那场叛乱这个秋天还要一起去赏花的呢。
可是为什么。
好不容易战败后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军营中又突然间内乱四起,最后却被内奸诬陷成反军。
“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这样的后果负责啊......”
“何延......你是知道的......为了保全我的家族......我......我没有其他选择呀......”
画面中的你依然是在笑着的吧,可为什么,你笑出了那么多的眼泪呢......
场景突然一下子消散。
强烈的光一晃而过。又回到了那天。
高耸的邢台上,一个瘦弱的白衣女子,戴着手铐和脚拷,站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火崖前。缓缓地闭上了眼。
无数的弓箭手拉好了弩。
“让我去死!!”
“让我为这一切负责!”
“把她放下来!”
“蓉儿!蓉儿!”
他还是那样挣扎着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像个疯子一样大声吼叫。
“小法师你疯了吧。”......“人家是堂堂女统领,为了家族负罪赴死,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人家这一死,可是能被载入史册的呢。”......“就是,也只有她的死能让前线那么多枉死的战士得以瞑目。”......“一人死换得全家族安生,我觉得挺值得了,哈哈。”
“放箭!”
一声哨声,尖锐又刺耳。
什么是万箭穿心。
“啊——”
躺在床上的男人惊叫着从梦魇中醒来。
“挺精神的嘛。”
坐在桌边喝茶的女人慢悠悠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人。
“固......固魂凝珠......我要去守着固魂凝珠!”
正在喝茶的女人一顿。
“扑通”
男人身负重伤,满身缠着厚厚的绷带。重心不稳,根本站不起来。脚刚刚着地,就像踩在了棉花上一样。
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险些疼的昏死过去。
“不想死就别折腾。”
女人冷冷的盯着那蜷缩在地面上的男人。
半晌,女人薄唇轻启。
“来不及的。固魂灵珠虽有将要苏醒的迹象,但依然未苏醒。那姑娘的魂儿等不到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依旧红着眼喘着粗气,并未答话。却还想挣扎着爬起来。
女人轻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走了。”
男人心口一窒。
大脑像被扔进了冰水里一样,模模糊糊什么声音都已经听不见,身体不可控制的发抖,双眼的目光开始涣散,嘴里却咆哮着“不可能!有固魂石压制着怎么可能——”
咆哮到一半颤抖失声。
“固魂石的确可以压制住已死之人的魂魄。”
女人平静淡漠的声音就像一支利剑,扎穿了他的耳膜。只觉得耳朵里轰隆隆全是疾风一般灌到耳朵里的声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是倘若压制同一个魂魄超过九十天,那么这个魂魄就再也无法重新经历转世轮回。最后就好似变成了一个只能放在花瓶里的假花。毫无意义。”
“今天就是第九十天。”
女人缓缓放下书,轻轻地挠了挠怀里懒洋洋趴着的灵猫的头。
心口处就像被谁用钉子划了无数的小口一样,缓慢而浓烈的袭来一阵阵愈来愈重的疼痛。就像当时她身负数箭从火崖坠落的那一瞬间一样,心口处仿佛被火烧了的一样疼。
男人捂着胸口,痛苦地浑身发抖。
“按时吃完这些药,你也能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女人抱起猫,轻声将一个玉瓶放在桌子上。
临开门的时候,脚步一顿。
“好好活下去吧。”
寂静的夜里,男人背靠在床榻旁,空气中只剩下了秒针“咔咔”运行的声音和一声高过一声的急促喘息。靠着床榻旁的男人缓缓地捂着心口处蜷缩了起来,一点点滑到冰凉的地面上。
双手抚住脸。
掌心一片晶莹。
他的希望已经没了,怎么活下去?
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