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陷入沉思中。
廊道上响起脚步声,房门外,有小厮在“笃笃”地敲门。
“王爷,府门外有人求见。”
他的思路被打断,眼神有些茫然的空洞,神情怔怔的,起身拉开房门,紧皱着眉头。
“这么晚……是谁?”
小厮也有些踌躇,含糊道:“小的也不知。”
“那公子长相身穿一身裘袍,头戴羊脂麒麟冠,容貌看起来,倒很是俊逸,说是有要事,一定要见王爷。”
南安王略微沉吟。
“既然是这样,那便请到前厅。”
小厮答应着去了。
最近即日发生太多事,从方才的思绪中,他竭力挣脱出来,穿过抄手廊道,朝前堂走去。
厅堂内,白烛幽微。
听到门外“笃笃笃”的脚步声,男子连起身见礼。
“王爷好。”
迎面人的眼皮跳动一下,细细打量着来人。
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瞧穿了南安王的疑惑,子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王爷莫见怪,我是世子的侍卫,这么晚来打搅,还望海涵。”
经他这么一提醒,南安王才回过神来。
昨日雪地里的来人,可不就是他?
这样想着,他的脸上立即带笑,道:“原来是世子的人,有失远迎,请上座。”
他匆匆瞥过一眼。
此人虽然是一介男子,面貌却十分秀逸俊雅,大多数的女子,恐怕也不及,他坐立行动的时候,虽然落落大方,却有股风流之态。
依照当日的场景……
可见与世子的关系,不一般。
南安王也就开门见山。
“不知公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子城轻呷一口茶。
茶水还没咽下,他却没有料到,对方能够这么爽快,当即轻声道:“请王爷搬离府邸,回巴郡。”
“什么?!”
殷墨听得,心里一紧,他紧紧捏住茶盏,表面却不动声色。
但他的态度,却是急转直下,看着底下的人,苍然冷笑一声。
“公子莫不是说笑?”
“本王身为大殷的四王爷,难道这殷城,还呆不得?”
子城却依旧温和。
“王爷的自由,没人能干涉。”
“只是听闻,夫人素来不问世事,来殷也不过断断数月,一介弱女子,为何竟招致杀身之祸?”
“其实王爷也明白,手段这般高明,定然不是寻常人。”
殷墨的眼皮一跳……
但他却按捺住,直勾勾盯着座下的人,继续问道:
“那依照公子所言,凶手是谁?”
子城却摇摇头。
“不知。”
“既然公子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又何必难为本王?”
“王妃因为贱内殒命,南安王府上上下下,都感激不尽,就算要用本王的命,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只是公子的话,恕难从命!”
底下人却毫不愠怒。
他抿嘴笑笑,道:“王爷可知,贵府夫人的生母是谁?”
“生母?”
殷墨的眼神幽眯,久久怔住了。
半晌后,他才云淡风轻道:
“贱内自小无父无母,不怕笑话,只是寻常苦难的女子,自从入府后,日子才稍微安定下来……”
子城听他一昧避重就轻,便知道他不信任。
他站前身来,走到堂中央,拱手躬身道:
“全天底下,没有哪一位母亲,能够见孩子身处险境,却无动于衷。即便在千钧一发时,就算以命相搏,也绝不吝惜!”
“王爷是不怕,那夫人呢?”
“若下次遇到这样的事,王爷又当如何?”
见南安王不说话,他接着道:
“恕敝人直言,王爷的作为,不免太过于自私。夫人如今身处险境,又是为谁?”
“你……”
殷墨的脸上,青紫交加,却丝毫不能辩驳。
见状,子城当即下跪请罪。
“子城言语上冒犯,还请王爷海涵。”
“只是我所说的话,到底是否在理,王爷一想便知。”
堂内寂静。
上方人的低垂,烛光的剪影,遮住了他的脸,呈现出一片阴翳。
联想到方才季晓生的话……
他忽然抬起脸,盯住子城道:“姝儿,她……知道么?”
子城摇摇头。
“夫人还不知。”
“她曾前来王府,将王妃临终前的话,当面与世子挑明,却遭到了世子的否认。世子的意思,是不想让她再趟这浑水。”
“王爷放心……”
“只要您肯,四王府,当全力相助!”
这下,连殷墨自己,也不得不相信。
秦姝儿,留香阁的头牌,竟然是……大殷四王府的嫡女!
而自己,这个堂堂正正的王爷,竟然是个北境人!
他发出一声冷笑。
这冷笑的背后,却是深深的嘲讽!
白烛流泪,带着丝丝“噼啪”声响。
半晌后,南安王才缓缓抬起头,一双幽沉的眼睛,怔怔地看向来人。
“呵呵……”
“你回去告诉世子,就说,本王明日便上书,带着姝儿离殷。”
地上的人再次拜下。
“我代世子谢过王爷,王爷的大恩,四王府感激不尽!”
“不必……”
南安王摆摆手,踌躇道:“我……也是她的夫君。”
他只是觉得,这话说出来,仿佛十分拗口,所以自己一直不敢说,亦不敢承认。
但这是事实,不是么?
来人走后,殷墨一个人呆在厅堂中,细细思虑许久。
往事一幕幕上演,其实他本无意于皇位,自从静太妃走后,心情更是寡淡。
只是自己的夺位之站,还没开始,便像夜空中的烟火,转瞬即逝。
“呵呵……简直是可笑!”
“母妃……母妃……”
刹那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亦不知道该怨谁。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这句话,他是对着空气说的,厅堂沉闷而寂静,无人应答。房门外,还有小厮拿着扫帚,在扫阶前的雪。
“隐卫,誓死忠心于主子一人。”
“你们不是隐卫,是不是?”
黑夜依旧寂静。
蜡烛的微光翕动两下,是门外刮进来的狂风,裹挟着新降落的雪花。
“我知道你们能听见。”
“撤走一半的人,却保护夫人……必须誓死,保卫她的周全!”
话音刚落……
门口扫地的人,不见了。
雪花簌簌飘落进来,廊道上寒风呼啸,宁静无比,就像……从来没人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