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
她死命揪住我胳膊。我再欲挣扎,却觉一阵天旋地转。腹内一阵绞痛,我捂住肚子,萧晗短下身子,皱紧眉头。
“你怎么了?”
我面色惨白,萧晗说我的脸色,像张纸一样。
“你怎么了?”
她又问,我身下开始有淡红色的血水缓缓从身体里流出来。
“梅子!”
她左右四顾,没有人愿意为我们停留。
“你......”
她迟疑起来。“你怀孕了?”
我怀孕了吗?
我不知道,痛苦的摇头,想起在张家老宅的那几个白天和夜晚。我笑了,他应该蓄谋已久。
他得逞了!
可是这已经不再是他想要的了么?
“萧晗......”
我痛苦的喘息,“送我去医院,快...快...”
也许是幻觉,我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像有什么正从我体内正慢慢流失,我张大嘴,试图呼喊,却只吐出一长串痛苦的呻吟,我跌倒在地,萧晗的手从我体下出来。
“血。”
我看了一眼,雨水很快把她手上的血迹冲刷成淡粉。她将两条胳膊伸到我腋下,用尽用身力气试图把我拖起来,但我只在原地挪了寸许的地方。
“你怎么这么重啊!”
萧晗诅咒这该死的天气,路边有人过来,萧晗大声呼喊,麻烦了,大哥,快来帮帮忙。
那人瞅了一眼,四下看看,又看了看萧晗。萧晗精致的脸蛋想必早遭雨水肆虐。
那人站在雨里,雨水打湿了他的雨伞,他作了极其短暂的停留,内心应该狠狠跟自己焦着了一把,随后,他快速离开现场。
萧晗奋力的往车上抬我,大声咒骂,这一阵儿雨又大了,我觉得越来越冷,冰凉的雨水浸淫我的皮肤,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我紧紧捂住自己腹部,期望留下那个对于我来说意外对于他来说可能在意料之中的小生命。诸佛菩萨保佑我,我不停的在心里祈祷,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想要留住他的血脉,我愿意为此而付出一切代价。
我睁开眼睛,又闭上,萧晗枯瘦而纤细的手指显然无法支撑我的全部重量。
“快打120。”
我想说,但张开嘴,那一串模糊的字眼很快被打散在风雨中,再没痕迹,仿佛从来就没有被我说出口过一样,连我自己都在怀疑我刚才是否说了什么。
我绝望的闭紧了眼睛。再来,忽然间,我感觉自己身体轻便了起来,像在空气里飞,一双温热而纤细的大手,拦腰打横就把我抱了起来,我张开眼睛,笑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离开,他总在暗处默默的窥探着我,一旦知道我有危险,他一定马上冲出来。我
勉强我自己要对着他笑,我多长时间不曾对着他笑过。记得最后一次我和他掏心掏肺的谈话,我告诉他,我们现在已经心生嫌隙,我最怕的不是别的,是你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眼神儿我都会心生怀疑,那怀疑会无时无刻不折磨我,会消耗怠尽我跟你之间的所有一切。
我伸出手去,他握住我的手,告诉我别再说话。
我大口吞吐,我舍不得闭上自己的眼睛,眼泪从眼角悄无声息流下来。我害怕,谁也不知道我内心里究竟充满了多少恐惧。我那么害怕,害怕一闭上眼睛会发现这不过是个梦而已,一旦再睁开眼睛,又看不见他了。
我哭着朝他摇头,知道此刻已经坐进了车里,他抱着我,他瘦了,身体某处的的骨头咯疼了我,但我忍下那疼痛,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若雷,”
我喃喃。
“你来了。”
我领着他的手触摸我的肚子。
“我们的孩子。”
我虚弱得气若游丝。
他只朝我点头,并不说话。
他怎么不肯说话呢?他一定心疼得无法让自己开口。
“你来了。”
我说。“就别再走了。”
他重重的点点头,嘴唇印在我冰冷的脸颊,我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那一路上,我一直感觉到他那手的存在,那些许的来自于异性男子的体温,妥贴熨烫我的皮肤,有时他似累了,换一下手,我眼皮就会挣扎着弹跳起来,他便复温柔的握紧我手,不再撒开。
“张若雷。”
我不停的念着他的名字,我想把这名字刻进我心里,一遍又一遍,直到我的心血肉模糊。
我攸的睁开眼睛。
“一定...”
我喘息着,痛苦的呼吸声跟我的声音死命纠缠。
“一定要......”
我把他的手复又按在我肚腹之上。
“一定要救救他。一定!”
他复又重重点头。
两支手全部握上来,放在自己唇边。
“别......”
我再度睁开眼睛。
“别......”
我说。
他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哭了,手上用了力道,试图回握住他。但几经努力,我的手吃不住力气。他紧紧笼住我手。
“不。”
他吐出简单一个字来。
我笑了。他懂,他真的懂,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懂。我笑了,头一歪,吐出余下的几个字来。
“别再离开我。”
车很快到,这是第二次,第一次的时候他也是那样抱着我,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别睡!”
他的呼吸声跟我耳边的呼呼的风声一样。
“别睡!”
我点点头。他的手呢,我胡乱去捉他的手。
“我在
,我在。”
他说,嘴唇凑近我的脸颊,我感觉他略带冰冷的嘴唇和热烘烘的气息,我安心的闭紧了眼睛。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悠远,冰冷的器械,嘈杂的人声。
“张若雷。”
我轻微的呻吟。
“我在我在。”
一双温暖而纤长的大手,温柔覆盖上来。接着,眼皮变得沉重,我动动手指,感觉两人皮肤肉贴肉的温暖。
那温暖让我心生安慰,我长叹出一口气来,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梦里,见到张若雷,他就站在我床边,脸上没有表情,我翻身起床,朝他一步一步走去,但不管怎么走,离他永远都是那个距离,我有点儿急,着急迈步朝他走过去,但就是碰触不到他。汗从额际滚滚而下,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只好停住,可是停住他仍旧跟我那个距离。
“张若雷。”
我喊。只好又朝他跑过去,但他跟我始终就是那个距离。
我一激灵,攸然间睁开眼睛。并不雪白的病房,对面电视开着,但应该没有人看,演一部清宫宫斗戏,女演员因此而一战成名。淡黄色护理帘半拉着,旁边则趴着一个女人,见我清醒过来,那人抬起头,睡眼惺松,我一看,是万茜。
我勉力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万茜站起来,声音有些哑,应该是守了我一宿。
“别动。”
她说,
“医生说让你保胎。”
“保胎?”
我小心翼翼的躺回去。
“对,保胎。”
我喃喃自语,心里则在盘算,我这个年龄,应该算是高龄产妇了吧。
“张若雷。”
我握住万茜的手,眼睛里闪亮期待。
“他出去了。”
万茜说,“一会儿就回来,你别耽心,好好养胎。”
“养胎。”我无意识重复她这一句话。
“萧晗......”
“萧晗去办旁的事了,市里开过了会,动作很快------算了,这些事跟你说干嘛,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
我点点头,又不放心。
“市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
我仰望错综复杂的天花板,那里纵横交错几根银色的上拉窗帘轨道,我叹一口气。
“是不这些事现在都由张若雷一个人去处理?”我语气中有难掩的懊悔。“如果不是我经验太浅,张氏也不至于有此劫难。都怪我!”
我说。
万茜帮我掖了掖被子。
“这些事儿你别管,自然有人去处理。”
我一推万茜。
“那你不去帮他?那里现在有几个是自己人?我这儿又没什么问题,你不用管我。”
万茜白我一眼,说我操心不嫌老。
我想翻个身,万茜又出言制止。说什么医生说了,胎象不稳,要平
躺着保胎,翻身岂能随意?
我刚想抱怨,又心知这孩子来得太过来之不易,于是闭了口,老老实实平躺在雪白的床单上。
“有危险吗?医生怎么说?现在几个月了?得保胎保到什么时候?我这个年龄,有没有影响?其他的指标检查了没?医生怎么说?”
万茜一边帮我倒水一边嫌我是问题宝宝,说:“你一连串问这么些个问题,我怎么答?挑哪一个率先答?倒是个难题了。”
我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原先的问题反变得不再重要,我叹口气。
“那个会我清楚得很,背地里人家都商量好了,价钱恨不能都已经作好了,就等着逼我就范呢。”
我眼皮耷下来。
“不想给张若雷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原本我还想着张氏起死回生,将它完璧归赵。现在看来,群狼环伺,根本不容我时间。那边儿已经有动作了吧。接下来的程序我都能想像得出,弄几个会儿,假模假式的听证,一帮人跟着陪标,再接着就花落早就内定好的那一家,张家就这么彻底的易了主。”
万茜将一根长长的吸管插入我嘴里,我张口咬住,一股温热的水柱沿吸管上行,入口、再入喉,一直入到我胃里来。我倒真有些渴,不过刚喝了一口又停住。我利落的吐出那吸管来。
“万茜,水喝得太多得老跑卫生间,医生不是让我平躺着保胎么?”
万茜又嗔怪的白了我一眼。
“那您也得喝水啊!呶。”
她瞥一眼我肚子,“孩子也需要充足的营养和水份,跟那花儿啊、草儿啊、小树苗什么的一个样,人家不需要阳光雨露啊!”
貌似也颇有道理,我张开嘴,那吸管老马识途又从我嘴里滑了进去。
我开始盼晚上,并嘱咐万茜,无论什么时候他来,都要叫醒我。
我失去太多,命运该对我作出补偿。我抚上肚子,没一会儿眼皮又开始打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一抹残阳斜斜从窗口照进来,铺在天际,血一样红,像开了满西山的映山红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