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时候,钱昀被奇怪的声音吵醒,猛的坐起身子,发现帷帐外有人。
“是谁?”
“主子想见你。”来人声音清冷。
“知道了。”钱昀抓起床边的衣裳,迅速更衣:“你在外面等我下。”
来人没动弹,像是怕他跑了。
钱昀也懒得理会,洗漱后还对着镜子重新梳了个发髻,戴好玉冠才对他点头:“可以了。”
来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是很嫌弃的。
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打扮的这么光鲜要给谁看。
片刻之后,钱昀被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是独居,整个宅子除了几个家仆,就只有几个药徒。
所以,谁想进他的院子,是很容易的事。
看到坐在书房里的人,钱昀不由一愣:“您……怎么来了?”
对方没有接着个话头,仅仅是问:“听说你今日去过大都督府?”
“是。”钱昀点头:“婷公主将我举荐给大都督夫人,我去请脉。”
“夫人的身子如何?”
“并无大碍,不过是心情郁结,忧郁难纾。”钱昀如是说。
站起身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清冷。文心兰走到钱昀面前,语气透着不满:“你是觉得你不光医术好,容貌出众,连手段也越发的娴熟。可以圆滑的平衡好你背后的势力,连我这个皇后的话都不用听了?”
“属下不敢。”钱昀连忙拱手:“皇后娘娘实在是多虑了。”
“哼。”文心兰冷冷的扫他一眼:“宣婷公主为什么抬举你去大都督府,你难道想不通?”
“婷公主是想利用属下,知晓关于大都督夫人种种。”钱昀也没准备隐瞒。
文心兰听了他的回答,笑的差点岔气。
这样钱昀心里有些毛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宣婷的夫君一门心思惦记着大都督夫人。这世上有哪个女人能那么大度,安插你去情敌身边,仅仅是为了监视。你是太不了解一个女人的心思,还是故意在我面前装蠢?”
“皇后娘娘,属下实在不明白。”钱昀锁着眉头,满脸茫然。
文心兰抬手捏住了他的下颌,细细的打量他这张俊逸面孔。“多半是……美男计吧。”
“……”钱昀不禁尴尬:“皇后娘娘,这可不行。”
松开了手,文心兰嗤鼻:“哪有有什么行不行的?主要看你敢不敢。”
“这……”钱昀利落摇头:“漫说我与大都督夫人只有一面之缘,就算是熟识,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最好弄清楚,现在这件事,是宣婷的意思而非本宫。”文心兰眼角挑着一抹凌厉。
“甘沛霖接二连三的坏过本宫的事,本宫对她一再容忍。就因为她母亲曾经救过本宫的命。是本宫的恩人。所以,只要她不太出格,本宫都不想让她送命。”
说到这,文心兰语气稍微强硬些:“我特意过来找你,就只有一个目的。”
“皇后娘娘请明示。”钱昀恭敬俯首。
“皇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嫡子出生。所以,大都督府亦然。”文心兰眼神锋利的像刀片,划过钱昀的脸:“这件事,只有你去办,本宫才能放心。”
钱昀着实不愿意:“皇后娘娘,属下这双手,是治病救人而非……”
“你面前那位娇弱的大都督夫人,实际上可没有那么娇弱。她的嗅觉异常灵敏,熟识药理。寻常的法子,她都能敏锐的觉察。所以,要办好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再加上,婷公主也会利用你的身份,对你不断的施加压力,你总不能两头都得罪了。”
陷入了沉默,钱昀一时没有主意。
“你答应,或者不答应,对本宫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可对你自己而言……”文心兰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不必句句点头。她知道钱昀心里有数。“可惜了你这张脸。”
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钱昀有点想不通。等他回过神,皇后已经离开了书房。
只是见过一面的人,就要想方设法的去加害,这就是在皇权周围生存的安身之策?
“唔——”
甘沛霖捂着口鼻,看着枕边睡的很舒适的小猫,笑容明媚。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甘沛霖问一旁的姜域:“之前我那只小猫,养着养着就不见了。当时抱着它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它。后来……我居然连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记得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闲聊,可是姜域却走了心。
他托着腮,若有所思的看着甘沛霖,问:“你哪来的那么多心事?”
甘沛霖被他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域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动作既温柔又霸道。“和我说说。”
“我哪有什么心事。”甘沛霖脸埋在他胸口,不想让他察觉自己在说谎。
其实总有这种感觉,就是她明明离自己很近,却总有一种触摸不到她的心的疏离感。
姜域轻轻的抚摸她的背脊,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床边的小猫忽然抽搐起来,甘沛霖回头去看:“这是怎么回事?”
“它在长身子。”姜域揉了揉她的头:“别担心,这样子是正常的。”
“嗯。”甘沛霖索性转过来,看着小猫。
姜域从身后抱着她,不管怎么样,她在就好。
“烨庆王出征,会顺利吗?”甘沛霖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大概吧。”姜域也没走心。
“你已经……准备好了!”甘沛霖又问。
这下,她明显感觉到姜域的身子僵硬许多。其实她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但她确实猜到了这就是姜域计划第一步。
“唉!我夫人真是冰雪聪明。”姜域再一次用力把她往怀里揉。“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甘沛霖微微皱眉:“但其实,你完全可以用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你偏挑了自己麾下副将,就是说,你已经不准备留后路了。这次……是背水一战。”
“我要让他们看看,皇帝是怎么一步一步逼着我反。”姜域轻轻的贴在甘沛霖耳鬓:“其实我从不畏惧人言,但别人在意,我就只能勉为其难。”
姜域做事,的确如他所言,根本就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他本来就是个备受争议的人,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要背负骂名。
如果是从前,甘沛霖会劝他不要对无辜的人下手,可是这一回,这样的话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如果现在被擒获的是他,会不会有人凭借善意,去宽纵他身边的人,甚至是为他效命过的人?
“怎么了?”姜域看她一动不动的缩着身子,不免担心:“你害怕了?”
“不害怕。”甘沛霖轻咬贝齿:“既然是注定的事,怕有什么用?”
她转过身,迎上姜域的目光,猛的用手扯开他的里衣。
姜域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微微挑眉:“你想……”
“这是我刺的……”甘沛霖的手指轻轻的抚着他胸口那道疤痕。
“不是。”姜域不知道她是听谁说了什么,想着怎么让她宽心。“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这个。”
“抱歉。”甘沛霖眼眶微微热起来:“他们说,那件事……是母亲下的令。”
“你就是为这个不开心?”姜域不等她回答,吻了她冰凉的眼睛。
唇贴上来的那个瞬间,甘沛霖闭上眼睛。泪水涌出来,带着一丝悲伤。
“我没怪过你。”姜域沉眸道:“实际上,是她亦或者是我,都没有区别。”
姜域的意思是,就算薛苞芸没下令杀了那些贪官,他也没准备放过皇帝一党。
“不一样。”甘沛霖有些固执的说:“怎么可能一样,根本就不一样。”
“好了,不许哭。”姜域看她难受的样子,轻轻的抚着她的背脊:“等下把小猫吵醒了。”
甘沛霖躲在他怀里,没有发出声音,可是肩膀却颤抖的厉害。她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害怕,如果上次真的杀了姜域,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她的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忽然发现,她的宿命,已经和姜域交织在一起,紧密难分。
“明晚,你别来。我要一个人睡。”甘沛霖在他的臂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翠云如今是三姨夫人,你还没去过她房里。还有敖家那位嫡千金,跟着你也太委屈了些。我让燕子给你选的人,也差不多陆续的送进府里来了。”
姜域知道她的意思,却还是有些生气。“你就那么想把我推别人那?”
“想不想的没用。她们始终都是你的人。”甘沛霖未免他不明白,特意道:“婷公主带敖琍见过皇后。我不想辛辛苦苦做的样子,就这么白白浪费。你好歹也配合下。”
“知道了。”姜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燕子给你的药,为什么没喝?”
“什么药?”甘沛霖心想钱昀根本就没开方子,哪来的药。
“坐胎药。”姜域凝眸看着她。
“……”甘沛霖的脸微微发烫:“顾此失彼。现在恐怕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也是。”姜域揉了揉她的头:“顺其自然就好。”
甘沛霖没吭声。
姜域以为她累了,也不再说话。
漫漫长夜,相偎相依,这样不是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