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姳露在大都督府用过午膳才返回甘府。
这半日，虽然她一直被当做客人，礼貌对待，可心里还是备受煎熬。
回到马车上，她的身子一直在轻微的颤抖，脑子里浮现的，是敖玒的粗蛮无礼，甚至不拿她当成妻子……
“夫人，前面有个戏耍班子，把路给挡住了。”车夫忽然开口。
甘姳露回过神，掀开了车帘。果然一个戏耍班子在热闹的街市上卖艺，很多百姓驻足观看，原本宽敞的路这时候想要过辆马车也不容易。
“算了，你先把车挪到路边去。我正好下来走走逛逛。”甘姳露心想，反正回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倒不如瞧瞧热闹，散散心。
她走到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子上，随手拿起了一盒粉。
那老板娘连忙道：“这位小姐对不住，这盒粉已经卖出去了。”
“我多给你银子就是。”甘姳露没打算要，但一听她这么说，便不想再放手了。
“这可不行，这是老主顾订的，好几个月才送外地送来，就这么一盒……”
甘姳露给身边的婢子使了个眼色。那婢子随即摸出一锭银子交给她。
“不是的姑娘，真不是为这银子……”
“罢了吧。”女人的声音倒是悦耳：“既然她喜欢，就给她了。”
甘姳露随即转过身，看见薛苞芸披着雍容的轻纱在肩上，一副贵妇人的样子，脸上的霜色瞬间就转暖了。“原来是太尉夫人。姳露这厢有礼了。”
她将脂粉递给薛苞芸。
“你喜欢就收下吧。这颜色粉嫩，适合你。”薛苞芸饶是一笑：“怎么这么有空，来街市上逛逛？”
“才去了大都督府探望大都督和姐姐。”甘姳露笑吟吟的说：“回府时路被戏耍班子给挡了，于是下来走走。没想到竟遇上夫人了。”
手里拿着这盒脂粉，甘姳露心里有些疑影。如果皇城里的传言是真的，薛苞芸想要姐姐的命，那这时候故意亲近她，肯定有目的。
“时候不早了，夫人，您慢慢逛，姳露就失陪了。”甘姳露说话的同时，将那盒脂粉放回了摊位原处。她是喜欢脂粉，但更喜欢和人争的感觉。却不喜欢就这么被人收买。
“这路还堵着呢。”薛苞芸上前一步，含笑握住她的葱白般的指尖：“那边有个茶楼，糕点不错，不如敖夫人陪我坐坐。”
路确实还堵着，甘姳露也不好太直接的回绝，于是点头。
薛苞芸先她一步走进酒楼，吩咐小二领路，找个合适的雅间。
甘姳露这才跟着进去，那种心情也是不轻松。
这时候，甘沛霖正睡得香呢。
用过午膳之后，人爱犯困，原本吃的也少，睡起来不会觉得腹胀难受。
燕子轻手轻脚的进来，见姜域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提笔，眼神却时不时的看向榻上熟睡的人。这画面倒也惬意。
“说吧。”姜域放下笔，淡淡看了燕子一眼。
“甘府二小姐在街市上被老夫人请进了茶楼。”燕子语气微凉：“直接进了雅室。黑燕隔着门隐约听见了老夫人查问府中的情况，以及主子您和夫人的伤逝病情。临走时，老夫人还赠了二小姐一盒胭脂。”
燕子的话刚说完，脆芯就轻轻推开门。
“大都督，有人送到咱们府上一盒胭脂，说是要给夫人的。”脆芯将胭脂递过来。
燕子接过，麻利的打开，一下子就认出了胭脂的味道。
“这不就是老夫人赠予甘府二小姐那盒吗？”燕子挑眉：“听说是才送进皇城的，就这么一盒。”
姜域没做声，却知道薛苞芸要干什么。
燕子也随即明白，这甘府二小姐毕竟是想倚仗姐姐和姐夫的。才迫不及待将胭脂送过来以表诚意。“主子，这脂粉颜色粉嫩好看，可味道却太过浓烈。夫人一向喜欢清新典雅的气味，必然不会用。”
“哪来的，送哪去。”姜域只说这六个字，足以表达对薛苞芸的厌恶。
甘沛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走过来从燕子手里拿过胭脂。“这胭脂好似是七宝兴楼出品的。”
她把胭脂翻过来，果然有七宝兴楼的标志。
“江南的胭脂，竟然能做的这么粉嫩。果然比皇城里的色泽更喜人。”甘沛霖拿了粉扑，轻轻蘸取脂粉拍在手背上。很贴肤也很柔滑。
“母亲送我这么好的东西，我自然要手下。”甘沛霖脸上带着微微的喜色。“只是我能拿出手的礼品，多半是金银俗物，想来母亲也不会喜欢。不如……”
脸上泛起了温和的笑容，甘沛霖微微勾唇：“我亲手调制一种香料，送去太尉府给母亲。权当是谢她总惦记着我。”
姜域从她的眼神里，完全没看出她对薛苞芸有什么芥蒂。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薛苞芸要杀她时的狠劲儿，他真的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不必了吧，你想送什么，我让人去采买。”姜域不想她的一片好心，被人随意践踏。“你就乖乖留在家里好好休养，不要为这些事情操劳。”
“怎么会呢。”甘沛霖温眸笑道：“出嫁的时候，我就让脆芯给我带上了调制香料的工具和器皿，就连香材也备着，不用出府就能做好。再说我从年幼时就跟着我母亲学这些，做起来得心应手，自然不会觉得累。”
姜域看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心想她一定很喜欢做这件事。
“好。”姜域爽快点头：“你想做，我陪着你。”
脆芯难得看甘沛霖有兴致，紧着张罗，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隔壁的厢房摆满了瓶瓶罐罐，珐琅圆钵，就连药杵子也一并拿了来。
好些好奇的婢子也凑过来看，倒是热闹的不得了。
“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但是神医来了，要给您先请平安脉。”燕子领着神医进来。
“那你们都去偏厢等我，我弄好了就过来。”甘沛霖唤了脆芯一声：“你留下来陪着我就行。”
姜域本想陪着，她这么说，好像是有什么小心思。
便也没勉强：“我去偏厢等着你。”
“好。”甘沛霖微微一笑，目送他出去，使了个眼色让脆芯关上了门。
“什么样的药物，会让人产生依赖性？”甘沛霖皱眉问神医：“且容易隐藏在香料里，不容易被察觉。”
“夫人，您这是……”神医本来想问，但转念一想，似乎不该问。
“我必须有个理由，能见到我想见的人。从她嘴里问出我想知道事。”甘沛霖微微挑眉：“只有你能帮我。”
因为先前甘沛霖配合，才将吴为从姜域手里救下。神医算是欠他一个人情，也只能点头。
“明日我来，会给夫人带过来。”神医如是说。
“那就劳烦了。”甘沛霖将手递给他。
神医请过脉，脸色温和的说：“夫人的身子恢复的很快，看样子就连心情也恢复的很快。”
“很多事情还没做，不能在这上面浪费光阴。”甘沛霖压低嗓音问：“姜域的伤……重吗？”
“没有伤及要害，大都督身子强健，再休养些日子，也就无妨了。”神医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过夫人，您那一下子可真是准。若匕首再长一寸，华佗也只能叹一声无奈。”
甘沛霖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姜域，敖珟教过她准确的位置，她怎么可能失手。
“夫人还是以休养为重，切莫满怀心事，累及自身。你要时刻记得，情绪不能波动太大。”神医小心的提醒，是因为先前吃过的三次药，让她的心受创。这种调养，必须很慢。
“多谢神医。”甘沛霖的找个机会接近薛苞芸。
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大都督府她是别想进来了。那就只能是她去姜府。总归得想办法问出当年的实情。
她不想再耽误时间，执念越发是深些。
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仅仅半个月，薛苞芸就沉不住气，在姜府设下桃花宴，邀请皇城里达官贵妇和各家千金品茗试菜。美其名曰，皇后娘娘华诞将至，要为娘娘献上佳肴。
甘沛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薛苞芸的一个借口。当她想方设法的要和薛苞芸见面，对方也同样心急着和她修复关系。
挺好。
“夫人，大都督回来了。”燕子快步进来。“奴婢已经准备好了晚膳。”
这是姜域上朝的第三天，甘沛霖没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也从不过问朝中局势。
她才走到门边，姜域就已经到了。
竹子般修长的手指很亲昵的握住她的手，扶着她迈出门槛儿。“午膳用了多少？瞧着你这两日还是瘦着。”
“午膳是脆芯和燕子下厨，滋味不错。”甘沛霖抚了抚自己的脸：“我用了好些呢。只是哪有那么容易，一下子就胖起来。再说就是胖了，也没有那么明显。”
“你再细微的变化我都能看出来。”姜域握了握她的手：“这几日暖和，带你出城狩猎可好？”
“什么时候回来？”甘沛霖问。
“三五日吧。”姜域温和的看着她的眼睛。
“可是三日后，母亲在姜府设宴，我已经答应会过去帮忙。”甘沛霖笑着说：“不然等桃花宴过来之后再出城。”
姜域没吭声，他知道设宴的事，就是想带着甘沛霖避开这局面。
“可好？”甘沛霖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却故意这么问。
“好。”姜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