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李纯还是退步了。
他没吃上,程紫玉倒是吃上了。
刚瞧眼桌上,发现一桌子果点酒菜都未动,屋中也没有任何外来的食物餐具后,他心疼了。联想到她今日尤其保持郑重,乖乖坐福,口脂完整,她应该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他闷声唤来丫头们,让赶紧准备吃食。
丫头们瞧他怪责模样,心道男主子是真心疼女主子,她们却不知李纯除了心疼,此刻还正在心中哀叹:他的大把好时光哟,浪费,浪费了
他刚离开时,之所以特意告诉她随意些,就是给她时间吃饱喝足。怎么丫头们没领会,她也没听懂呢?
罢了,吃吧吃吧,当然得吃,还得多吃点。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是吧?
“你不吃吗?”程紫玉疑问,他今日也很忙,按理没时间正经吃东西,此刻该饿极才是。
“不了,我留点肚子等会吃好的。”
李纯仰头喝尽了一杯凉水。
他绝对不会告诉她,刚刚为了抓紧时间,送皇帝离开又敬完一圈酒回来的路上,他边走边往口里塞了一包干粮。
嗯,一大包!干嚼,干吞,塞饱了!
这会儿也不知是因为干粮缘故,还是她的缘故,怎么就口干舌燥的?一壶茶水不知不觉灌下去后,却惊觉饱得近乎于撑了。
好郁闷!
好委屈!
早知,何必?
大婚,塞饱他的第一顿,竟然不是肉,而是干巴巴的馕饼。
李纯百无聊赖绕了两圈,帮爱妻卸掉凤冠霞帔,自己又梳洗一番后,却见她还在桌边闷头慢条斯理吃着。
他只能斜躺去床边倚头看她。
他一声轻咳,她却依旧是那心安理得的模样。
“睡前不宜吃太多。”他挑眉道。
“再吃几口。”
几口后
“吃饱了?”
“饱了。”
“那过来。听说婚衣扣子是五颗,代表五子登科,你过来,我数数是不是五颗?”
“五颗,没错。”她没过来,却在后退。
“你过来。”李纯拍了拍身边。
“吃饱了不能立马睡。”
“谁说要睡了?不睡,时间还早。”
“既然还早,我先走走消食。”
“我有别的法子可以消食。我陪你一起消食。”
“可我坐久了,腿有些酸麻,得要动一动。”
“”
李纯瞧见她耳垂烧成了桃花红,忍不住笑。“那你走走吧。腿酸麻可不是小事,得要赶紧恢复过来。否则碍事。”
他盯住了她:“尤其是今晚。”
程紫玉却犹若未闻,低低到:“我走走,再去趟净房,你先休息。”
她退出了内室。
李纯忍不住磨牙。
她要不要那般?
不行,他得像个法子让她自己爬上床来
而另一边的程紫玉,是真紧张。
这会儿的手心,汗更多了。
走到外间,她才感觉呼吸顺畅。
随即,她便真惊到了。
她先前的判断没错。
这新房的布局,分明正是与她荆溪闺房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大,更新,更喜庆,更有生机
她拿手抚过那些花板隔断,忍不住深抽好几口气。
如何能不感动?
从镂空到浮雕,从材质到花纹,从手感到质感,几乎都是完整复刻。
甚至门窗厚度,大理石的颜色花纹,角落里摆的花花草草,甚至推开门的景致都没错。没错!
若不是荆溪没有窗外那漫天炸开,如此绚烂的烟火,若不是不远处声声传来的说笑声是京城口音,她几乎以为这是在荆溪,这是在紫翌轩。
她往净房走,就连净房的设计也如出一辙。
入画已给她备下了热水,正轻声到:
“奴婢也惊着了。当时奴婢陪嫁走进来腿都软了,以为走错了。没机会出去仔细瞧,但奴婢听说这院中还有画室和工坊,应该都是为您准备的。将军真好,为您把紫翌轩都给搬过来了。”
程紫玉低低笑。
他一直都在全心为她。
连她背井离乡的孤寂他也考虑到了。
而她最先前看到的图纸压根不是这样,她也不知他何时去丈量过紫翌轩,又何时已将紫翌轩的点点滴滴牢记于心。
她知道,这是个惊喜。
他有心了。
太有心了。
将军府开始动工到今日,总共才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而这段时间,他还有部分公务,部分时间在江南,部分时间在回京的路上,还要忙着修建程家工坊,老宅,寻找采买打点何家新屋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但他的实际行动已经摆在那儿了。
前世今生,他为她做的,一直都比她为他做的,多了太多。
她的一颗心似被滚烫熨过揉过,一下下重重跳动。
眼睛有些发酸,相比李纯,她所能做的,真的太少了。
“姑娘洗完赶紧去,别叫将军等急了。奴婢和柳儿在外边,有什么事您唤一声就行。”
程紫玉已卸了妆,换下了层层叠叠的婚衣,整个人擦洗一番后顿时如释重负。
看重镜中人,想到外边那位,她几乎又开始紧张了。
“好看,特别好看。”
入画忍不住捂嘴笑。
“今晚烟火爆竹会响一晚上,咱们什么都听不见。中间的门有我,夏薇姐姐和柳儿姐姐守着,外边的门有流风金枫他们守着,院门更是有一大群武功高强的卫兵守着。姑娘放心,不管是天塌了还是床塌了,都没人敢进来坏事。”
“出去,出去。”程紫玉忍不住上去掐了掐入画的腮帮子。这些家伙,一个个跟着李纯都学坏了。
“姑娘怎么也猴急猴急的,奴婢没说完呢。水房里”
调笑着的入画被推了出去,程紫玉亲手拉上了门。
安静了
可一颗心又砰砰砰砰开始急跳。
她抬步往里走,想着如何去避免尴尬。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刚走进内室,她便瞧见那位还是那个姿势,还躺在床上,只不过,手里似乎正拿了什么书,还在喃喃读着。
外边太热闹,她走近了才听清楚他念着什么“龙翻、虎步、猿搏、蝉附、龟腾、凤翔是为房中九法”。
程紫玉听懂的瞬间,便扑了过去
她忘了,她竟然忘了。
坐床时心心念念要藏起来的床头那堆东西,竟然在看见他之后,她便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竟然在读《素/女经》,昨晚程红玉逼着她读的东西!
见她飞快扑过来,李纯眼里精光一闪,由着她腾到床边抽走了那书。对付这丫头,还是得有办法!这不乖乖过来了?
“抢什么?娘子也想看?给你就是。不过字太多,要看不如看那瓷瓶,言简意赅,一目了然。”
程紫玉不敢看他,几分欲哭无泪。
“是我姐胡闹,跟我没关系。我不看,你也不许看。”
“你姐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李纯低低笑。“老话不是说了,这《素女.经》是男女共读的,你慌什么?书本知识当学的还是要学。”
程紫玉恨不得要上前扯烂他的嘴,可她却有更重要的事。
她正忙着挪身到床头去将那堆东西抱着扔进了床头柜。
“既而男已羁冠,女当笄年,温柔之容似玉,娇羞之貌如仙”
她东西刚放好,身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扭头瞧去,却见他手中又多了一书。
封面被他藏着,他言语里未有露骨,
程紫玉一时倒不知他手里这本是房中原本读物,还是来自刚被自己藏起的那一摞。
不过她下意识觉得,这书十有八九又是不可直视,不能言说那种。
“于是青春之夜,红炜之下,冠缨之除,花鬓将卸”
果然,前几句还是正常的对男女外貌褒赞,这会儿却突然便已到了男女两人洞房之事。
到底是露骨玩意,三言两语已开始脱了?
李纯横了一眼过来,笑意尽显。
“说的不就是今晚你我吗?继续读下去,重点来了。”
程紫玉面红耳赤,想也不想便去夺书。
“思心静默,有殊鹦鹉之言;柔情暗通,是念凤凰之卦”
李纯避开了她。
“夫君才疏学浅,娘子来解释下?”
程紫玉气极。
她听懂了。
听懂了。
说的是:洞房夜,两人皆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心中脑中翻腾的都是凤交雁欢的场景,随后柔情暗通,心照不宣
“知道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见程紫玉没说话,那厮笑得更是几分讨厌。“继续往下读,可能就懂了。”
怎能再叫他读下去?
再往下,自然便是那事了。
这会儿她绝对能判定,这正是被强行摆上床头的那几本的其中之一!
程紫玉无奈地再次扑了出去,要捂他嘴,要夺那书,心下恨恨决心定要将程红玉修理上百十遍。
李纯侧身,躲开了她的手,并将书往床内侧推了推
站在床边夺书的程紫玉只能探身撑手,越过他去夺。
随后,他身子一掀。
她的整个人便滚进去了。
准确说,是被他用身体“托”进去的。
书落在她手里。
书皮显露,竟是那本鼎鼎有名的《天地阴阳大乐赋》。
亏得没让他继续念下去
再要往下,她就要骂人了。
她鞋履已被除去,此刻正被堵在了床的最里边。
他进一寸,她退一寸。
很快,便无处可去。
李纯一脸得逞的笑。
到底是自己送上门了。
他撑着头,欣赏着到嘴边的美食。
屋里温度高,她穿得简单了许多。
她换了件桃红色的褙子。
以前她常穿衫配裙,眼下看来褙子更适合她。
她体型修长,褙子更能将整个人的线条拉长,并将线条勾勒。
腰部有收拢,所以盈盈一握的细腰反倒让腰部上下部分更显眼了。
他喉结不自觉一动。
该去谢太后了。
成果,很突出。
在她退到无处可去时,他伸手揽住她腰。
在他判断出她要废话前,他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并用他最快的速度勾住了褙子那腰部系带。
束缚一开,红色下掩盖的淡黄抹胸裙便再难挡曲线和微微春色。
他很想看看清楚,可他却很知道,他若一放开,她便又要折腾。
所以,他索性一挪身子,压上了她。
曲线的起伏和尺寸,他便交给胸膛来感受和丈量了。
触上柔软的瞬间,心驰荡漾,热血开始往头顶冲。
他仰起脑袋,将灼灼视线盯上去。
白腻腻的颈脖让他毫不犹豫啃食了上去。
他原本把在她腰上的手也自然而然开始穿过了褙子往里走
“等等。”
眼看他的脖子开始变红,气息开始急促,她喊停了。
“差点忘了一件事。”
“什么?”
“今日,是你生辰。”
“所以呢?”
“没给你生辰礼呢!”
“我要的生辰礼就只一样,你以身相许,就够了。”他哑声。
“我已准备了。”程紫玉温柔一笑,啄了啄他唇。“你先起来。否则我们洞房你生辰就过了。”
“你是在夸我还是鼓励我?”
“啊?”
“我来得早,这会儿才戌时,距子时还近两个时辰。你要求还挺高,这是在要求我,在子时之后才能完事吗?”李纯嘿嘿笑。“娘子放心,为夫一定努力。”
程紫玉捂脸。
她这块肉,只怕以后得被他叼在口中,吃得死死的!
瞧她郑重其事,李纯再次放开了她。
李纯靠床,看着她弄来了一只叫人目瞪口呆的大箱子。
“我实在不知道送你什么。就像你先前说的,什么都觉得不够好。我能做的,也就是给你准备二十二份礼物。你先前的日子里没有我,但以后一定不会少。”
随后,便见一件件的“宝贝”被她往外倒。
“这是你的周岁礼。”她拿出了一只大概有半斤重的赤金麒麟锁。“我特意去照着我的周岁礼打的。我的是凤,你的是麟,一模一样的款式,一模一样的分量,除了中间主图案,其他都一样。正好凑做了一对。”
“然后,你就两周岁了。那个时候,你”
“程紫玉!”李纯抬脖子瞧了箱子里一眼,还真是,还有二十来件东西在里边。
“你这是要说到天亮了去吗?你可知,今晚这一顿肉,在从高家船上与你四目相对时我便起了胃口,从你爬上我船时我便垂涎三尺,从我去九江找你时,我便打算吃定你了。我等了那么久,你好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