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墨下午照常上班。思绪几度惝恍,眼前浮现白苏躺在床上的枯槁景象,想到大学时她如何时时处处成为目光的焦点,自己又是如何在她一番义正词严的陈词以后,最终与她疏远。一样在旧日时光里迷恋同一片风景,一样为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如果自身性格能够分割为毫不牵涉的黑白对立,白苏无疑就是完完全全恶的自己。
那么陆岐然,也是她深入骨髓的一种偏执吗?
心中几分沉浮不定,仿佛心里栖了一只正在孵化的蛋,随时将要破壳而出。她拉开抽屉,一眼便看见上回用以招待江城和崇城卫视负责人的茶叶,仅仅喝过那一次,被她用只铁夹子夹紧了用以防潮。她将夹子取下,往手心里倒了少许,空气里立即浮起清苦的气息,仿佛又回到那日,隔着缭绕的茶烟,她与陆岐然不动声色却各怀心事,仿佛高手对立,暗潮涌动之间尽是算计。
桌上摆着被陆岐然批评过的三本小说,都是在她毕业最初的那两年写的。那时生活不见天日,唯独求生意志格外强烈,满腔怨怼和濒死的情感无处发泄,只能挥洒成墨。前面两本尚且克制,第三本已是不管不顾的呐喊告白。
她将第三本翻开,草草看了几行,看到女主角日记里写“在左右无法为自己境况找到出路之时,我并非没有怨恨,甚有几次绝望化作利刃,几乎置我于死地。但这与你,并无关系”。她将一声叹息咽下,合上书页,放回原处——终究不忍再次检阅。
整个下午都有几分栖栖遑遑,终于下了班。她给陆岐然发短信确定晚饭地点,然后打算先回家换身衣服。
她已经习惯了楼梯时好时坏的声控,即便不看着路也能走得极为稳妥。一路发着呆,到了门口方才回神,正要掏钥匙开门,发现门把手里插着一张明信片。
她跺了一下脚,头顶声控灯亮起来。疑惑将明信片拿起来,率先闯入眼帘的是大片紫色的九重葛,迎着碧蓝的海水开得灼灼烈烈。她顿时怔住,心脏竟骤停一瞬,忙将明信片翻过来。
右上角盖着扶风岛的邮戳,而在左边的空白地方,写着一行字: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字迹洋洋洒洒,遒劲有力。
——那是,陆岐然的笔迹。
程如墨望着那行字久久没动,时间瞬间凝滞,走廊仍是昏暗的走廊,就是在这个门口,她曾将醉意浇成冲动,曾给陆岐然打一通难以启齿的电话,曾与他拥|吻缠|绵……
而今天,她在这里收到了一声千里之外穿山过水而来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