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和我妈刚刚完婚就从瑜城到江城来工作,我在老家读了两年小学,三年级转过来。那时候农民工哪像现在这样值钱,我爸学过木匠,赚得虽比提灰桶的小工好些,但也只恰恰够一家三口的花销。”程如墨将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隔着布料传出来,沉闷钝重,“所以读小学那时候,看见别的小姑娘玩什么我都想要。芭比娃娃,贵点儿的雪糕,特好看的白纱蓬蓬裙,当时流行的背带裙……我父母哪懂这些,觉得我能吃饱穿暖就行。后来上了初中,上了高中,身边的同学换手机,换mp3……我没有一次找家里开口要过钱。我穷吗?和那些吃穿都成问题的人比起来,我当然不穷。但吃饱穿暖只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在这以上的一切,二十岁之前,我基本处于一种极度匮乏的状态。”
“别说我虚荣,十几岁的小姑娘谁不虚荣?只是有人有本钱虚荣,有人只能把这些物质的虚荣用其他途径发泄出来。好比我强求自己每次语文考试必须是全班第一,我必须比那些只知道穿衣打扮谈恋爱的小姑娘学识渊博……所以我特讨厌那时候的自己,明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使劲装得清高不凡目下无尘。后来我上了大学,可以自己赚外快了,也有了些许稿费。”
她将脸从被子里露出来,直愣愣盯着陆岐然,“你知道我第一次打工的钱拿来干了什么吗?”
陆岐然没说话。
程如墨缓缓开口,“我买了个芭比娃娃。”
陆岐然顿时一怔。
“我花了几乎一年的时间,将童年和青春期时候那些艳羡很久的东西体验了大半。但是过了那时间那年龄,又因期待太高,所有事情尝试起来,都像是在吃过期食物,除了一股子防腐剂的味道,再没有其他。一切都与记忆中截然不同,但我就跟嗑药上瘾的人一样停不下来,那段时间整个人偏执得几乎病态。后来我知道了一个词语,叫做‘过度代偿’。”
程如墨说得累了,稍稍闭了闭眼,停了下来。这些心情积压已久,这会儿说出来,心里竟然股摧枯拉朽般的痛快。过了良久,她复又睁开眼睛,看着陆岐然,声音极其平静,“我从大二开始喜欢你,直到毕业后数年。你就好比当年我在橱窗外看到的高价巧克力,如今有了机会,我无法压抑自己去尝一尝的冲动。说白了,我对你没什么好图的,所有这一切,我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未完成情节。”
陆岐然紧紧盯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空间很静,空气仿佛带着重量一般,让程如墨眉每呼吸一次,便觉得心口又重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