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围炉而坐,曹晴朗就请先生帮忙取个名字。
先生好像早有腹稿,不假思索就给出了那个书斋名号。
豁然斋。
若是单独将“豁”这个字拎出来,其实不属于“美字”,因为无论是作为动词还是名字,皆寓意不佳,其中就有说是野草和庄稼混长在一起,但是“豁”一旦与“然”字凑堆为邻,意思就一下子截然不同了。比如读书治学一道,豁然意解,仿佛沉疴顿愈。而最为通俗用法的那个“豁然开朗”,既可以用来形容一个人视野,也可以说是一个人的某种心境。
此外曹晴朗的名字里边,本就带个“朗”字。
但是先生给出这个这么好的书斋名的那一刻,曹晴朗却从先生眼中,看到了一种相当陌生、却也不算第一次见到的小心翼翼。
先生的脸色和眼神最深处,是愧疚。
好像这种寄予厚望,就会让先生觉得愧疚。
为什么呢。
曹晴朗终于知道某个答案了,当年在家乡藕花福地,当年是还不是先生的陈先生,送自己去学塾上课的路上,陈先生帮忙撑伞,与自己站在街巷拐角处,陈先生撑着伞停下脚步,为什么会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然后带着自己继续赶路。
先生是过来人,明明知道如何让一个孩子渡过心关,熬过苦难。但是那会儿的陈先生,他当时依旧不敢开口,大概是因为先生觉得,对一个还是孩子的人来说,早早懂得哪怕明明是某个极好的道理,所谓的更早懂事,就是一种残忍。
因为当年曹晴朗的祖宅里边,住着两个同龄人。所以陈先生不愿意让一个他觉得已经很懂事的可怜孩子,去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可怜孩子,变得更懂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曹晴朗背靠着亭柱,可惜自己没有随身携带酒水的习惯。
这么好的先生,怎么就被自己找到了呢。
小米粒离开大白鹅的宅子后,又悄悄返回,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裴总舵主跟盟主大人商谈大事呢,她如今官儿不够大哩。
发现好人山主坐在院子里,脚边堆满了长短不一的青竹管。
小米粒蹲在一旁,看出端倪了,是好人山主的看家本领了,在打造竹箱呢。
小米粒轻声问道:“好人山主,能给我也做一只书箱么?”
陈平安微笑道:“当然没问题啊。”
当年去大隋山崖书院的游学路上,给宝瓶打造的那只竹箱,已经太小了。
小米粒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