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字一出口,便让尧寒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他越是挣扎,殷牧悠的脸『色』就越是苍白,这具身体的灵气本就不多,那鲜血做的锁链,又能束缚住尧寒多久呢?
殷牧悠厉声道:“不可!”
花霓被尧寒凶狠的模样吓得发颤,一听殷牧悠的话,不由微怔:“为何?”
“他本『性』不坏,只是因为陆文龙做的孽,才会变成这样。若我在此时杀了他,和陆文龙又有什么分别?”
花霓叹了口气:“还是郎主心善。”
“他是山中精怪,并不曾害过人的。此刻只是受惊过度,才会这样。”殷牧悠语气稍顿,“去备下鲜肉和清水,一日三餐的送到我这里来,其他的别多问。”
花霓只好微微俯身:“诺。”
等她走了出去,屋子里又仅剩下殷牧悠和尧寒。
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虚弱:“她已经走了,你可放心了?”
尧寒的眼里浮现几分疑『惑』,刚才殷牧悠所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不明白殷牧悠想做什么。
他重新趴在了地上,神情仍旧戒备。
不一会儿,鲜肉和清水已经送达至房内,殷牧悠小心的端着走去,尧寒仿佛受惊一般的朝后退了一大步。
殷牧悠放到了他面前,自己又朝后,直到退出了寝卧,到达了书案的位置:“如今大荒之年,找不到什么好的吃食,这是鸡肉。”
木盆放置在他面前,可尧寒却迟迟没有动口。
殷牧悠知道他不会那么快的放下芥蒂,他有的是时间陪他。
他不吃,殷牧悠也不会强求,只是每日都会有新鲜的肉食送上。
直到第三天的时候,尧寒才尝试吃下了第一口。
殷牧悠的眼中浮现了笑意,尝到了肉的滋味后,尧寒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殷牧悠没有再看他,对待他的态度一日比一日自然。
仿佛,他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妖邪那样。
殷牧悠这三天来一直都在研究御灵术,祖上传下来的书就这一本,其中许多页都残缺不全了,唯一能大致分清的就只有这御灵术罢了。
殷牧悠知道驯服一头妖兽意味着什么,况且还是尧寒这样遭遇过悲惨之事的妖兽。
他决不能做出比他弱的样子。
温柔,细致,统统都没有用。
尧寒现在不敢反扑,只是分不清他的实力究竟如何。
殷牧悠在观察着尧寒,而他也同样在观察自己,一旦找到机会,便会全力挣脱术法,然后一口将他吞食。
他已经足足三天没有出门,终于把御灵术学会。
强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倒了下去。
当殷牧悠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花霓正在照顾着他。
殷牧悠连忙从床上起身,四处巡视:“尧寒呢?”
“什么?”
“那只妖兽!”
花霓听不太懂殷牧悠的意思,只是他说什么妖兽,花霓便明白了是在说那个妖邪。
“奴一进来的时候他就消失了,只看到郎主倒在了屋子里。”花霓担忧至极,“郎主身子弱,还这般硬撑,若是郎主倒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殷牧悠也知他一人的『性』命关乎温庄的人,若是他不在了,大禹的皇帝便会派新的亭侯来,那些人只会被奴役得更惨。
殷牧悠心头生出歉意,可先下最打紧的还是寻找尧寒!
他满怀怨念,就这么出去,一定会出大事的!
殷牧悠顾不得太多,披上外衣便径直的走了出去。
花霓连忙吩咐外面的褚跟着殷牧悠,还没多久,两人便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里。
他昏『迷』的时间应当不长,如今渐至傍晚了。
乌云蔽日,遮住了一切的阳光,天空也阴沉沉的,像是很快又要下雨。
殷牧悠四下寻找了起来,因为那日的雨,冲淡了外面的气味,尧寒并没有找到陆文龙,而是不见了踪影。
殷牧悠心头怦怦直跳,生怕尧寒做了什么恶事。
他若真的大开杀戒,温庄的那些人会因为恐惧而想烧死他也说不一定。
到底是来过一次的世界,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引导。
殷牧悠就算被删除了记忆,也并未走太多的冤枉路,竟很快就发现了尧寒。
前方的小树林之中,尧寒的嘴里叼着零碎的肉块,就这么啃食了起来。
雨终于落下,大雨霶霈,冲刷在腐叶之上。
空气里的血腥味和腐气瞬间弥漫开来,殷牧悠身体摇晃了几下,隐隐作呕了起来。
地上还有尸骨,被啃食得血肉模糊,肠子和肉沫散落一地。
他握紧的手又松开,继而又忍不住捏紧。
殷牧悠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冷,伴随着雨水的声音响起。
“褚。”
“奴在。”
“去四周查看,若是有人发现这场面……一并杀掉。”
褚是奴隶,因为殷牧悠的缘故而有了住处和温饱,自然不会背叛他。
他为人木讷,唯一的有点便是忠诚:“诺。”
褚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朝四周查探起来。
殷牧悠朝前面走去:“你为什么不趁我昏『迷』之际杀我?你其实还有意识的对吗?”
妖兽啃食的动作并未因殷牧悠的一句话而停止,殷牧悠却明显的看到,他身上的怨气比之前的更重。
温家祖上出过仙人,温琅又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自带气运,怎么可能没有灵缘?
在殷牧悠还没来之前,温琅就拿着那本留下的书误打误撞的修炼,所以旁人看不到的怨气,殷牧悠借着这双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
雨渐渐停了,远方一丝淡金『色』的阳光透入到了树林之中。
妖兽啃食的动作总算停止,朝身后望了过来。
他的眼神依旧带着厉『色』,以为殷牧悠又要同之前那样束缚着他。
殷牧悠不再有所犹豫,拿出了准备好的匕首,直直的『插』入到了自己的心口。
他痛得嘴唇泛白,撕心裂肺便是这等感受。
心头血终于取了一些,殷牧悠沾染了准备好的符纸,朝四周一撒。
那些血便借助符纸直直的打入到了尧寒的身体里,四肢各处的血汇聚在心头,形成一颗血珠。
签署契约,对妖兽来说无疑是煎熬的。
这其中并没有痛苦,可自在惯了的妖兽是不可能喜欢被束缚,更何况还是对尧寒这种。
“嗷!”
尧寒费尽了所有的力气,竟一跃而起,将殷牧悠扑倒在地。
剧烈的撞动,让殷牧悠的脸『色』都一扭曲。
真疼。
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让他多想。
殷牧悠竭力抑制着,以求保持大脑清醒。
符咒已生,尧寒的心脏处也打下了烙印,而与此同时,尧寒却一口咬到了他的肩膀,竟又伤在了同一个地方。
九命猫妖,还真是小气记仇。
殷牧悠脸『色』泛白,他的齿痕已经深入至骨头,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
只是御灵术已成,他总算有了法子能制住尧寒。
一句咒文,便让尧寒乖乖倒地。
尧寒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泛着血红和怨毒的眸子闪过一丝懵『逼』。
殷牧悠捂住了肩膀,忍着疼解释:“这是御灵术,从今往后,你不可对我下手,亦不可对无辜之人动手。”
褚已经在此时回来了,看到这场景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郎主?”
“褚,可有处理干净?”
“有两个巡逻的部曲,恰好看到了,已经被我处理了。”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好。”
他想回去,却半点也走不动路。
褚朝他跪下:“若郎主不在意,小人抱着郎主回去。”
被奴隶触碰到身体,对主人来说是耻辱的象征。轻则打断双腿,重则直接杀死。褚以前见过自己的同乡就是这么死的,因此才小心翼翼的问殷牧悠。
如今殷牧悠元气大伤,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便轻轻点了下头。
褚抱起殷牧悠的时候,尧寒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御灵术已成,他血红的眼眸终于恢复了从前的金『色』,之前眼前都是一片红『色』,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如今倒是彻底清明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殷牧悠的脸,他是第一次见到人类之中,还有这般好看的人。
苍白病弱,眉宇之间却又带着艳『色』,唇角染上了血珠,宛如涂抹了胭脂那般。他美得如此震撼人心,却又像是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要消逝。
的确……
这个人,并不是陆文龙,那个害他的人。
因为御灵术的束缚,尧寒不得离开殷牧悠太远,否则就会遭受嗜心之痛。
他只能跟着殷牧悠回到了宅子里。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因为刚下了一场雨,洗去了上面的尘埃,草木原本的颜『色』也『露』了出来。竹叶上滴着水珠,走回来的时候,清凉的滴在身上。
花霓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褚抱着殷牧悠,瞬间就变了脸『色』:“大胆!”
殷牧悠睁开眼:“是我让他抱着的。”
花霓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不由惊呼了一声:“郎主,这才多久,你竟又受了伤!”
殷牧悠痛苦的闷哼了一声:“别声张。”
花霓又看到了一旁的尧寒,瑟缩的朝后退了几步:“郎主,他怎么……”
“他已经被我驯服,不会有事。”
“驯服?”
不同于花霓的松了口气,尧寒却嘶牙咧嘴起来。那凶狠的样子,似乎破不满意这两个字。
殷牧悠已经没有力气,被褚抱进去之后,尧寒也跟了上去。
花霓给他叫了大夫,又重新包扎了伤口,他休息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望着在角落趴着的尧寒,殷牧悠头疼的试着沟通:“我对你下了御灵术,你应当知道这是什么。”
尧寒低吼了一声,似乎在朝他表达不满。
殷牧悠平静的注视着他:“为什么没趁我昏『迷』的时候杀了我?”
两人仍然保持着对持的姿态,他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
殷牧悠脑子转动了起来,细想了许久,只能大致猜到一些。
是因为那顿饭。
三天内,尧寒只吃了一次。
陆文龙前世只给了他一饭之恩,尧寒就能惦记着报答,而他亦给了那一饭,所以尧寒才没有杀了昏『迷』的他。
殷牧悠喉头哽咽,尧寒的生『性』分明不坏,却遭此大变,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越是这么想,殷牧悠便越对陆文龙生出怒火来。
他分明!看到了是尧寒给他叼来了吃食!
可他却还是捉住了他,将他烹杀煮食,一次又一次,足足八次!
他捏紧了手:“陆文龙我会交给你处置,不过以后不能杀无辜的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尧寒身上的气势更冷,他身上都聚集了那些怨气和阴气,『露』出了尖牙,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的模样。
殷牧悠隐约察觉到了尧寒的想法,立马以心头血管束起对方来:“这段时间,你好生恢复元气,不可出这个屋子。”
这种时候,若再出去,流言就要起了。
殷牧悠沉沉的昏睡,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尧寒因为束缚而没能出这个屋子。
花霓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郎主,外面有人……”
“到底是谁,何以如此大惊小怪?”
花霓将实情道出,原来两个部曲的尸体被人寻到,他们又察觉到另一人的消失,特地求了花霓,想进来禀告殷牧悠。
殷牧悠身为亭侯,须得护住这一方安宁,便整理了装束走到外屋。
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尧寒,那双金『色』的兽瞳里却满是不信任和戒备。
他大约是觉得,自己会为了平息民愤而将他交出去吧。
不过现在的尧寒的确不得轻易放出,说是妖兽,更像是凶兽。
他心里的结在于——自己报恩,要护住他的『性』命,却反被被烹杀煮食。
所以殷牧悠才想误导尧寒,让他觉得是自己找错了救命恩人,真正的恩人是他的前世。
不过怎样误导,倒成了个麻烦。
自己主动说是不成了,尧寒心思沉,疑心病极重,况且他这个身体只是凡人,根本没有保留前世记忆的本事。
看来,还得另作他法。
殷牧悠走到了外屋,坐在了堂前。
那边的曲部队正扑通一声就朝殷牧悠给跪了下去:“郎主,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殷牧悠原以为他们是来兴师问罪,可这样子俨然自家熊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来告家长的阵仗。
殷牧悠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斟酌着用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那个奴隶,他为了上位,竟然杀了咱们部曲的两个兄弟!”
队正朝褚恶狠狠的望了去,“还有一人连尸体也没了,看样子也是他做的孽!”
褚低垂着头,早已决定背锅。
殷牧悠诧异的朝他望了去,他说的处理好了尸体,就是这个?
气氛一时凝重至极,褚却主动提出:“郎主,你处置我吧。”
殷牧悠脸『色』铁青,刚想开口,部曲里便有一人小声说起:“那个没有尸体的部曲,听说也和陆文龙在一起吃过那个妖邪,我猜,是不是他遭了报应……”
“别胡说!郎主可在此呢!”
那人瞬间就收了嘴,不敢多言。
殷牧悠睁大了眼,呼吸都微颤起来。
他原以为是尧寒滥杀无辜,没想到那被杀之人本就不无辜!
那他……误会了尧寒?
一想到此处,殷牧悠便后悔了起来。
而此时部曲里的人还不依不饶的要求殷牧悠处置褚,殷牧悠脸『色』一沉:“肃静!”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他一个小小奴隶,怎么可能随意杀人?让他动手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5号之前更新时间都不太稳定,这几天都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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