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酒骑着赤鬼,在长安街上奔驰,横冲直撞,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闪,鸡飞狗跳。
她要出城,要回常阳,跟金觞一起调兵对抗龙隐叛军。这是金小酒觉得最愤恨、最无奈、最窝囊也是最无助的时刻,比当初去云安城搬救兵救她父兄更让她感到绝望。
她的父王在君瑞手上,中了毒,昏迷不醒。君瑞不会要了他的命,但这足以折辱整个靖边王府。
君瑞,这笔账,将来老子一定要跟你算清楚!
这样愤恨地想着,冷不丁,前面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横放在路中间,正好挡住了金小酒的路。金小酒用力拉住马缰绳,猛地停了下来。
不等金小酒发火,马车的主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竟然是辰醉。
辰家的马车,金小酒几乎都见过,装饰得很精美,但面前这一辆车,大是大了点,却并不气派富丽,一点都显示不出他辰家的显赫富贵。
辰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金小酒正好有话想跟辰醉说。她这次出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知道辰醉神机妙算、八面玲珑,她想把她的父王托付给他,并告诉他,她欠他这场婚礼,但她希望他能好好等着她,等她回来。
金小酒跳下马,站在了辰醉面前:“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
辰醉虽然走了过来,表情却不大自然,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眼神闪烁了一下,支支吾吾,到底没有答话。
金小酒心中焦急,没心思在意别的,她说:“我要回常阳一趟,去带兵参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婚礼只好推迟,对不住你了。我父王要留在长安,他现在身体不好,你替我照应一下。”
辰醉没有面带微笑,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他才回答:“好……”
金小酒皱了眉头,问:“你有事?”
辰醉低下头,说:“你以前让我办件事,我现在给你答复。”
办件事?金小酒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什么事?”
“就是……”
“老大!”远远就听见了金醨的喊声。
金醨从游骋怀那里听到了关于金豪被囚禁、金小酒被迫参战的事,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想来送送自己的“老大”。他一路狂奔,总算看到了金小酒的身影。
“金小酒!”辰醉提高了声音,将金小酒的注意力重新凝结在自己的身上,“我有话要告诉你!”
“什么?”
辰醉上前两步,身体几乎能和金小酒贴在一起,他凑到金小酒的耳边,带着轻柔的气息,小声说:“我想告诉你……”
湿热的气流一阵一阵喷在金小酒的耳朵周围,尤其是脖子里,麻酥酥的,痒得她直抽脖子。这么近距离的与一个男孩子说话,纵然并不在乎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但金小酒还是觉得脸颊在发热。
忽然,左肋之下传来了剧烈的疼痛,金小酒瞪大了眼睛。
辰醉声音颤抖:“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出城……”
一把匕首一样大小的刀,赫然没入了金小酒的左肋一下三寸左右的地方,温热的红色像一眼刚被人发现的泉水,一股一股地冒出来,霎时染透了金小酒的衣服。
金小酒被人捅了一刀,捅她的是她深爱的小书生,捅她的刀是燕悟刀。
金小酒双手攥住辰醉的握着刀柄的手,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辰醉,如即将被投入地狱的恶鬼:“为什么——你为什么……”
辰醉想要撤回手,却被金小酒紧握着,又是慌乱又是愧疚,他眼神闪烁,脸色惨白,嘴唇都褪去了颜色,不自觉地颤动着:“我……我是为珉国公做事的……”
原来如此。
金小酒曾经怀疑过辰醉的立场,怀疑过他是龙隐的人,但很快被自己否决了,不仅是因为龙家和辰家相隔千里,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更是因为在潼关分别时,辰醉对金小酒难以作伪的挂念。
金小酒以为辰醉真心对待她,既然真心,怎么会和叛军有勾结?
但金小酒错了,而告诉她真相的,正是辰醉,且用这种惨烈的方式。
金小酒大吼一声,将辰醉的手连同穿透身体的刀一起推了出去,鲜血奔涌。她用力将辰醉踹飞出去,并因为伤重无力而躺倒在地上。
辰醉摔在地上,燕悟刀脱离了掌控丢在一边。他呆傻地看着自己满身、满手的血污,像是坠入了无底的噩梦中。
金醨原本以为两个人在说悄悄话,不敢打扰,停在了不远处喘气,但半空中划出的鲜红的弧线,让他的心脏几乎漏了两拍。他疯了一样地跑过去:“老大!”
金小酒的脸上都沾了血,整个人像是在血缸里染过一样,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呼吸粗重。
金醨一边大声喊着他的老大,一边用他的小手按住金小酒的伤口,看着血水从他手的缝隙中肆无忌惮地喷涌。
目光所及,都是无尽的红色,尤其是附在伤口上的双手,已经被血浸的看不出样子。金觞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曾经遇到过,耳边都是一个男人沙哑的“主人,快跑!”的命令和自己无尽的呜咽。但是,他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生的事了。
金觞的头疼得厉害,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水里,水是红色的,血一样的红,他无法喘息,无法思考,除了被呼吸打碎的痛哭,他什么也没有了。
辰醉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泪珠成串地掉下来。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很多人已经嚷嚷着去巡防营报案了。
马车里,辰非探出头来,催促辰醉:“你坐在那儿干什么?快走啊!”
辰醉没有动,他似乎听不到周围任何的声音。
“辰醉,快走!”辰非喊。
辰醉依然没动。
还是车夫反应快,他从马车上跳下来,抱着辰醉,直接丢在马车上。
“她……”辰醉惊慌地说。
金小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金醨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无力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
有行人打算“打抱不平”,嚷嚷起来,可谁知道辰府的这位车夫看着普普通通,身手却很好。车夫迅速撂倒了那两个想抓辰醉的人,跳上马车,朝着城门绝尘而去。
金小酒在临昏迷之前,瞧着丢在一旁的燕悟刀,不合时宜地想,明明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还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