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越沉默片刻,坚决道:“且先撤回江陵!”
“江陵!?”
刘磐惊疑不定:“我等不东去吗?”
在刘磐看来,如果要撤军,那最佳的选择也是北至长江后,向东去和黄祖、蔡瑁合兵,如此一来,荆州水陆兵马可就高达十二、三万人,是战是和都有一搏之力。
撤军去江陵,南郡在洞庭之西,去了那里可就完全帮不上黄祖和蔡瑁了。
“水军大部都让蔡德珪带走了,我们去那干嘛?”
蒯越看刘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蠢物:“我军胜,我们过去还不如直接折返临湘,我军败,我们过去是嫌扬州军俘虏不够多吗?”
刘磐听的目瞪口呆,虽然觉得蒯越的话很不好听,可他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而且内心还隐隐觉得对方说的不错。
蔡瑁离开大帐之后,行动很是迅速,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前往救援黄祖。
蔡瑁和张允不同,他的能力、德行都要比后者强出许多。
当然了,蔡瑁也不是完全的大公无私,他之所以会如此心急如焚,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公心,而是因为他身在临湘城外。
若是蔡瑁此时人在襄阳,虽然也会救援黄祖,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心急如焚。
虽然此时黄祖还未战败,可蔡瑁却清楚北返襄阳的道路已经被截断了。
因为黄祖已经撤退到了沙羡,这意味着夏口外已经为扬州水军所掌控了。
入汉水(夏水)的通道,此时对于双方来说都已经关闭了。
扬州军固然没法顶着夏口城的存在入汉水,而荆州军也没办法在击败扬州水军之前重回汉水。
这无疑意味着蔡瑁以及襄阳水军只要还想回襄阳,就必须要击败扬州水军。
蔡瑁心知自己这哪里是救援黄祖,分明是黄祖在为自己顶雷。
一旦黄祖战败了,那接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蔡瑁。扬州军在吃掉他,或者将他逼入大城水营之前,是绝对不会以主力北上襄阳的。
这才有了蔡瑁如此积极筹措兵力,火急火燎的想要北上援黄。
蒯越也是清楚了这一点,才逼着蔡瑁留下一部分水军。
很快,蔡瑁拣选好了兵力,随后不顾天色已经过了午时,直接带队扬帆,顺着湘水而下,朝北面长江疾驶而去。
蔡瑁的顾虑是相当正确的,他紧赶慢赶,只花了两天半的时间就重回长江,又花了三天的时间抵达州陵,而在这里,正好撞上了回撤的黄祖舰队。
原来,刘封在周瑜围攻夏口的同时,以甘宁为先锋,凌操为次锋,周泰为主将,董袭为副将,都督水军朝着沙羡压了过来。
别看沙羡和夏口之间有七八十里的距离,可实际上它们俩是同属于一县的,也就是沙羡县。
此时的夏口只是一个要塞城市,而且并非黄祖所建,是东汉末年灵帝时期建设的堡城。
黄祖把江夏的郡治迁徙到了沙羡,而他本人则常住于沙羡县城和夏口城。
与夏口城不同,沙羡虽然也有大量的水营,供船只停靠补给,但沙羡本城并不是要塞城市,而是一座典型的长江口岸。
夏口城易守难攻,是因为城池坚固且遏制要点,而沙羡县城的攻难守易,则是源于它的地理优势。
沙羡县城不但紧靠长江,同时还是一条后世名为金水河的河流入江口。
此时这条河尚叫涂水,因此沙羡县城也叫涂口。
此时的涂水体量并不小,足以容纳楼船出入,这也意味着黄祖可以在涂水里埋伏舰队。
大江之上,一望无际,很难隐藏船只,涂水能给黄祖以更多的战术选择,可见沙羡到夏口在这一段江面对黄祖一方的优势有多大。
沙羡江面这个战场上,是有利于黄祖的决战的区域。
这也是黄祖为什么舍弃夏口城而退却到沙羡县城的原因。
可当扬州军压过来的时候,黄祖却迟疑了。
“主公,末将愿为先锋!”
眼看着扬州水军步步逼近,黄祖麾下的诸将纷纷请战,陈就更是高呼请为先锋。
黄祖手里捏着两份帛书,分别来自于襄阳和临湘的增援文书。
刘表和蒯越都响应了他的求援,分别派出张允、蔡瑁前来支援,两支舰队俱是两万五千人,船只上千艘,都能在半月之内抵达。
这,恰恰就是黄祖犹豫的关键所在。
若是没有这两封文书,黄祖很可能会决心一战。
可现在,他却游移不定了起来,盘算着若是如何决断,胜算会更高一些。
这并非是黄祖胆怯了,而是因为扬州水军来势汹汹,此刻又兵围了夏口城,试探进军沙羡城,已经抢占了一半的先机。
黄祖不得不考虑万一自己迎战输了之后,情势会恶劣到什么程度。
如果此时退让,那么后撤数百里后,就能迎上前来增援的蔡瑁所部。
一旦会师成功,黄祖的兵力就将反超扬州水军。
到时候再联系上自北面而来的张允约定会攻刘封的时间,不但兵力将会是扬州水军的两倍,战舰更是对方的四倍以上,更能形成前后夹击的绝佳态势。
可如今军中士气正盛,黄祖也担心自己贸然退军,恐挫伤了将士用命之心。
“咄咄。”
黄祖敲击了两下案几,堂上立刻安静了下来,诸将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黄祖身上。
黄祖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蔡德珪所部已在来援的路上,十日之内,必能赶到沙羡城。张允自北面而来,最迟十二日后能赶到夏口。如今开战,于我不利。”
黄祖的话打破了堂上安静的氛围,诸将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等了些许时间,任由诸将商议之后,黄祖才试探的问道:“诸君以为如何?”
堂上诸将对视几眼之后,齐齐拱手道:“我等悉听主公决断。”
黄祖松了口气,大感满意,决定道:“既然如此,那明日启航,逆江而上,等会同德珪之后再寻机反击。”
就在黄祖打算宣布会议结束时,邓龙突然起身,拱手询问道:“主公,那涂水之中是否还需分兵?”
邓龙之所以会有这一问,实在是因为涂水是个很好的隐匿之所,若是能在两军交战时突然杀出来一支舰队侧击扬州水军,说不定就能逆转局势,大获全胜。
可风险也是极大,一旦为扬州水军所侦得,想逃跑都无处可逃。
毕竟涂水也就是临长江这一段二三十里的距离水量充沛,河道够深,能够容纳得下楼船、艨艟等大船吗,再往里跑,河宽自然是越来越小,水深也会越来越浅,别说楼船了,艨艟都得搁浅。
先前黄祖和苏飞、邓龙等人定策在沙羡江面决战时,就决定了在涂水中埋下伏兵。现在受到援军的影响,黄祖打算暂时后撤,那苏飞自然要问清楚涂水中的伏兵该如何决断。
黄祖沉吟片刻,犹豫不能决,于是想听听众将的意见。
邓龙、陈就两人觉得沙羡地处要隘,未来决战时也有很大可能是决战区域,若是能藏一支舰队,很可能起到奇效。
不过他们也考虑到被扬州水军先手围剿的可能,建议在涂水里埋伏小船,多以赤马、走舸为主,不需要太多,两三千人,数百条小舰即可。
反对方则是以苏飞、陈生、张虎为主,他们反对的理由有三点,首先,小船容易阻隔,而且联络不方便。
其次,决战区域并不一定就在沙羡,谁也无法保证扬州水军不会尾随追击他们。
最后则是有张允在汉水里,已经威胁到扬州水军的侧后翼了,没有必要再分兵了。
可最后,邓龙的一句话却是说动了黄祖。
“主公,张都督色厉而胆薄,贪财而畏死,指望他为我们火中取栗,实痴人说梦也。”
邓龙不但愿意亲自领兵埋伏于涂水之内,还力劝黄祖道:“若是他日决战之时,张允顿兵不进,畏首畏尾,届时这一路援军形同虚设,我等该如何是好?”
黄祖最终为邓龙所说服,经过一番讨论,决定以陈生为主将,分兵三千,赤马、走舸六百艘,匿于涂水之中,以期日后能收奇效。
次日一早,黄祖大队舰船开拔,逆长江而上,朝着州陵县退却。
与夏口城不同的是,此时的沙羡已经是空城一座。
沙羡城中府库所囤积的粮食、军械等物资,早已经补充入舰队之中,这几日又抢运了一批上船,可依旧有不少物资。
黄祖临行前决定将它们全部焚烧,只是担心为扬州水军所发现,故此以主力舰队先行,等到撤离了之后,由殿后舰队派出人手动手。
事实证明黄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江夏水师中的殿后部队刚开始焚烧物资,燃烧所产生的烟雾就升腾而起,远在十余里外江面上的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担任前锋的甘宁当机立断,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一边派人往后方传递军情,一边带着所部士卒如离弦之箭一般扑向沙羡。虽然是逆流行动,可船只的速度依然能达到每小时十五里以上,远远胜过陆地行军。
只是半个时辰,甘宁就已经杀到了沙羡城外的江面上。
这时候,留下殿后的江夏水军还在城外码头里的仓库区纵火,焚烧各种物资。
甘宁一见,当即将本部人马分成三部分,其中一百条船只在江面上分散开来,编为十组,专门清理江夏水军的零散突围船只。
另外一部主力两千人,两百条战舰,则直接冲入港口,袭击江夏水军。
最后一部分千人,则直接在码头跳帮上岸,目的是击溃江夏士卒,抢救物资,占领沙羡城池。
从这样的安排上完全能看的出甘宁的胃口有多大,他丝毫没做任何选择。
显然,甘宁选择了全都要。
江夏水军断后的不过两千人,看见甘宁气势汹汹的猛扑过来,早就没有战意了的江夏水军立刻做出了反应。他们紧急召唤岸上的同伴登船,然后以赤马为前驱,辅以走舸,直接朝着港外冲去。
双方的舰只在港口的进出口处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沙羡本是江港城市,一面完全向着长江,整个港口都是开放性的,这本来意味着江夏水师可以从任何角度离开沙羡港口。
只是江夏水军此时急于离开,直接冲着西边而来。
甘宁所部是自东面而来,西面自然就形成另一个来不及封堵的通道。
不过即便如此,甘宁所部也能侧击到江夏水军的侧翼,双方弓矢你来我往,虽然大部分都为盾牌所挡格,可一样有不少倒霉的士卒中招,惨叫哀嚎起来。
甘茂连续变阵,想要封堵通道。
可因为江夏水军的反应很迅速,最终只是在对方的船队上扒了一层皮下来。而且江夏水军虽然急于逃命,战意不浓,可实力依旧相当不俗,跳帮战中也给甘宁所部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最终甘宁所部小胜一场,击沉抢占了江夏水军十一条舰船,斩杀六十多首级,自身损伤四十多人。
与甘茂所指挥的水军不同,追随甘宁登陆上岸的部曲却很是成功。
岸上已经没有江夏水军的士卒,而且沙羡城里的小吏还组织了数百青壮出城帮忙灭火,再加上江夏水军放火时也有些心软,最终剩余的军械粮草工具等物资,居然被抢救下来了六成之多。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甘宁的血勇,要不是他当机立断,一看见浓烟立刻果断行动,又第一时间抢滩登陆,这才有了如此漂亮的战绩。
同时,没有黄祖的支援,沙羡城自然不敢抵抗,干脆利落的就献城投降了。
甘宁带兵先救了火,尽量抢救了物资,随后又入了沙羡城,将城池占住。等到凌操赶到时,战事已经完全结束,只看见了甘宁嚣张得意的面容。
甘宁的消息传递回夏口。
如今刘封和大队舰船分别驻扎于多地,其中就包括了鄂城、邾城、西塞以及夏口。
不过这个夏口并非是夏口城,而是夏口城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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