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没有听错。 那一下,是地雷爆炸的声音。 杨大喜的对讲机里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13号雷区,出事了! “来几个人!跟我走!” 杨大喜从扔下饭盆,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 饭盆里的菜和饭,洒了一地…… 瞎子都知道事态严重了。 庄严二话不说站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不需要那么多人,来几个人搭把手,抬人!”杨大喜回头一看,人太多了。 那里是山路,人多反而误事。 “抬人我们专业,我们受过战地救护训练!”庄严不肯离开。 这话倒是没夸张。 所有人的特种兵都受过简单的战地救护训练。 杨大喜一想,特种兵受过很严格的训练,体力上肯定比自己的兵要好。 “行,你!你!你!你!” 他伸手一点,点了猎人分队的庄严、苏卉开、严肃和徐兴国。 “跟我来!” 点完,一挥手,仿佛在发起一场冲锋。 一场救命的冲锋。 那是庄严第一次看到被地雷炸伤的人。 跑了大约七百米,刚上山,就看到头上崎岖的山路上来了一队人。 队伍中簇拥着一副担架,不少人身上、脸上都有血…… 迷彩服上,到处都是泥浆,还有植物被碾断后粘在上面的绿色汁液。 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紧张、悲痛。 “我们来接手!” 庄严和苏卉开几个几乎异口同声喊了起来。 担架被举过头顶,伸了过来。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钻入了鼻腔。 有东西滴在庄严的脸上,一抹,一片红。 是血…… 是人的鲜血…… 庄严也顾不得看担架上是谁,和苏卉开两个一头一尾抓住担架的握把,沿着山路一路飞奔。 每一个猎人分队队员的体力都超好,个人背几十斤的东西跑个十公里都是常态。 这里到12号雷区前的临时停车位置上只有八百米,对于庄严和队友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一路上,庄严跑在前面,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情况。 他只闻到血的腥味,还有就是卫生员不停地喊:“别睡!别睡!醒醒!我们很快送你去医院!” 然后也有人在喊:“大虫!你他娘的不能死!别睡啊!求求你别睡。” 那是排雷兵的喊声。 他们都在极力让战友保持清醒。 大虫? 也许是排雷队里彼此之间的绰号。 庄严清楚,这样不断的叫喊是想在让失血过度的人不要昏睡过去。 生命,有时候就是一场较量,是一场和死神的拔河。 往往就靠一口气,这口气松了,泄了,人就没了…… 终于看到了临时停车场,那是一片乱草地,不远处就是土路,可以通往县城。 这里去营地有二十多公里,从营地去县城,还有将近三十公里…… 五十多公里,这是一个遥远的距离。 将伤员抬上车,韩自诩跑到驾驶室旁,大喊:“我开车!” 所有人一愣。 不过没有时间质疑。 车子很快发动起来,庄严坐在车厢地板上,旁边的担架上躺着伤员。 庄严这才有时间打量这个叫做“大虫”的伤员。 他甚至想不起这个伤员叫什么名字,甚至样子都认不出来是谁。 因为大虫的脸上缠了绑带,到处都是血…… 目光从脸上往下移,当看到双腿,庄严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左腿已经生生被炸断,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那是骨头…… 人的骨头……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里的伤势。 而是大腿根部靠近屁股的地方,迷彩服上有个血肉模糊的洞,里面哗哗在淌血。 庄严不知道为什么会炸到这个部位,但是他知道,那里可是股动脉…… 在战场救护训练的时候,士兵都接受过这种类似的训练,主要是几个重要的部位,容易被击穿导致大出血的部位。 其中一个就是这里。 卫生员用止血带想进行紧急止血,只是伤口的位置根本没法缠上止血带。 另一个卫生员不断再撕三角包,一个个三角包撕开了,抖开了,往里面填。 地上一地都是染红了血的药棉和绷带…… 靠近股部的伤口的情况却很不妙,庄严想起了当年在大堤上看到决堤的模样,怎么都堵,都堵不住…… 韩自诩的车开得很快。 在这之前,没人知道韩自诩会开车。 这一次,所有人都见识了这个特种部队军官的驾驶技术。 在山路上坐飞机的感觉,你试过吗? 就是这样的感觉。 分秒必争。 血的腥味充斥着整个宽大的东风141的车后厢。 庄严蹲在一旁,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鲜血流淌在自己的面前。 他到如今才知道,原来血这种东西会对人产生视觉冲击的同时,也会不知不觉在冲击你的心理防线。 那种血的腥味,居然可以如此浓烈,熏人欲吐…… 为什么血腥的味道会令人恐惧? 庄严此刻深深体会到了。 因为那意味着生命在流逝。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啊!” 庄严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老迷糊当年躺在自己的大腿上,口鼻都在流血的样子又浮现在面前。 他忽然眼角一热,泪水怎么都抑制不住了,流了出来。 庄严赶紧将头瞥到一旁,擦了擦,深吸一口气,压住所有汹涌而来的情绪。 他不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悲伤。 悲伤如同流感病毒,是可以传染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大虫”苍白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的血色,生命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失。 英雄? 昨晚的那两个字,还言犹在耳。 一个听上去十分响亮的称呼。 可是,谁想过这两个字背后的牺牲? “啊——” 撕三角巾的那个卫生员首先崩溃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大哭起来。 “李波!你干什么!?赶紧止血!” 那个上等兵卫生员李波依旧抓着自己的头,疯狂地嚎啕着…… “李波!我命令你,马上止血!” 一直在企图扎止血带的卫生员是个下士,红着眼一把揪住起了李波,要吃人一样朝他怒吼。 李波抓住对方的双手,用一种几近凄厉到绝望的喊声叫道:“老贺……没血了……没血了……” 他突然又爆发起来。 “你他妈让我怎么止啊!” 庄严的目光投向伤口,本来已经汹涌的血,的确没像之前那样喷薄而出。 只是…… 再看看那张脸,绷带一角外露着一只眼睛,里面早已没了生气…… 庄严眼眶又是一热,这回忍不住了,泪水唰一下,又出来了。 ———————————————————————— 写这章的时候,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抽着鼻子写完的…… 和平万岁! 安居乐业万岁!